《朱子語類》卷一百三十六 歷代三



"八陣圖,敵國若有一二萬人,自家止有兩三千人,雖有法,何所用之?"蔡云:"勢不敵,則不與斗。"先生笑曰:"只辦著走便了!"蔡云:"這是個道理。譬如一個十分雄壯底人,與一個四五分底人廝打。雄壯底只有力,四五分底卻識相打法,對副雄壯底便不費力,只指點將去。這見得八陣之法,有以寡敵眾之理。"先生曰:"也須是多寡強弱相侔,可也。又須是人雖少,須勇力齊一,始得。"蔡云:"終不是使病人與壯人斗也。"〔賀孫〕

陣者,定也。八陣圖中有奇正。前面雖未整,猝然遇敵,次列便已成正軍矣。季通語。〔方〕

用之問:"諸葛武侯不死,與司馬仲達相持,終如何?"曰:"少間只管算來算去,看那個錯了便輸。輸贏處也不在多,只是爭些子。"季通云:"看諸葛亮不解輸。"曰:"若諸葛亮輸時,輸得少;司馬懿輸時,便狼狽。"〔賀孫〕

諸葛公是忠義底司馬懿,司馬懿是無狀底諸葛公,劉禪備位而已。〔道夫〕

羊陸相遺問,只是敵國相傾之謀,欲以氣相勝,非是好意思。人傑錄云:"觀陸抗'正是彰其德於祜'之言,斯可見矣。"如漢文修尉佗祖墓,及石勒修祖逖母墓,事皆相近。〔必大〕

王儀為司馬昭軍師,昭殺之雖無辜,裒仕晉猶有可說。而裒不仕,乃過於厚者。嵇康魏臣,而晉殺之,紹不當仕晉明矣。盪陰之忠固可取,亦不相贖。事讎之過,自不相掩。司馬公云:"使無盪陰之忠,殆不免君子之譏。"不知君子之譏,初不可免也。〔〈螢,中"蟲改田"〉〕人傑錄云:"儀嘗仕昭,而昭誅之"云云。

晉元帝無意復中原,卻託言糧運不繼,誅督運令史淳于伯而還。行刑者以血拭柱,血為之逆流。天人幽顯,不隔絲毫!〔閎祖〕

"湯執中,立賢無方。"東晉時所用人才,皆中州浮誕者之後。惟顧榮賀循有人望,不得已而用之。〔人傑〕

王導為相,只周鏇人過一生。嘗有坐客二十餘人,逐一稱讚,獨不及一胡僧,並一臨海人。二人皆不悅。導徐顧臨海人曰:"自公之來,臨海不復有人矣。"又謂胡僧曰:"蘭奢。"蘭奢,乃胡語之褒譽者也。於是二人亦悅。〔人傑〕

問:"老子之道,曹參文帝用之皆有效,何故以王謝之力量,反做不成?"曰:"王導謝安又何曾得老子玅處?淳錄云:"人常以王導比謝安。"然謝安又勝王導。石林說,王導只是隨波逐流底人,謝安卻較有建立,也煞有心於中原。王導自渡江來,只是恁地,都無取中原之意,此說也是。但謝安也被這清虛絆了,都做不得。"又問:"孔子惡鄉原,如老子可謂鄉原否?"曰:"老子不似鄉原。鄉原卻尚在倫理中行,那老子卻是出倫理之外。它自處得雖甚卑,不好聲,不好色,又不要官做,然其心卻是出於倫理之外,其說煞害事。如鄉原,便卻只是個無見識底好人,未害倫理在。"〔義剛〕

"謝安之待桓溫,本無策。溫之來,廢了一君。幸而要討九錫,要理資序,未至太甚,猶是半和秀才。若它便做個二十分賊,如朱全忠之類,更進一步,安亦無如之何。王儉平日自比謝安。王儉是已敗闕底謝安,謝安特幸未疏脫底王儉耳。安比王儉只是有些英氣。苻堅之來,亦無措置。前輩雲,非晉人之善,乃苻堅之不善耳。然堅只不合擁眾來,謝安必有以料之。兼秦人國內自亂,晉亦必知之,故安得以鎮靜待之。堅之來,在安亦只得發兵去迎敵當來。苻堅若不以大眾來,只以輕兵時擾晉邊,便坐見狼狽。"因問正淳曰:"桓溫移晉祚時,安能死節否?"曰:"必不能,卻須逃去。"曰:"逃將安往?若非死節,即北面事賊耳。到這裡是築底處,中間更無空地。"因說:"韋孝寬智略如此,當楊堅篡周時,尉遲迥等皆死,孝寬乃獻金熨斗。始嘗疑之:既不與它為異,亦何必如此附結之?元來到這地位,便不與辨,亦不免死。既不能死,便只得失節耳。"又曰:"謝安之於苻堅,如近世陳魯公之於完顏亮,幸而捱得它死耳。"伯豐問:"寇萊公澶淵事如何?"曰:"當來它卻有錯處。然到此,只得向前,不可退後也。"〔〈螢,中"蟲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