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卷一百三十四 歷代一



趙武靈王也是有英氣,所以做得恁地。也緣是他肚裡事,會恁地做得,但他不合只倚這些子。如後來立後一乖,也是心不正後,感召得這般事來。〔義剛〕

問:"樂毅伐齊,文中子以為善藏其用,東坡則責其不合妄效王者事業以取敗。二說孰是?"曰:"這是他們愛去立說,後都不去考教子細。這只是那田單會守後,不柰他何。當時樂毅自是兼秦魏之師,又因人怨湣王之暴,故一旦下齊七十餘城。及既殺了湣王,則人心自是休了。它又怕那三國來分他底,連忙發遣了它。以燕之力量,也只做得恁地。更是那田單也忠義,盡死節守那二城。樂毅不是不要取它,也煞費氣力,被它善守,後不柰他何。樂毅也只是戰國之士,又何嘗是王者之師?它當時也恣意去鹵掠,正如孟子所謂'毀其宗廟,遷其重器',不過如此舉措。它當時那鼎也去扛得來,他豈是不要他底?但是田單與他皆會。兩個相遇,智勇相角,至相持三年。便是樂毅也煞費氣力,但取不得。及用騎劫則是大段無能,後被田單使一個小術數子,便乘勢殺將去。便是國不可以無人,如齊但有一田單,盡死節恁地守,便不柰他何。"〔義剛〕

常先難而後易,不然,則難將至矣。如樂毅用事,始常懼難,乃心謹畏,不敢忽易,故戰則雖大國堅城,無有不破者。及至勝,則自驕,膽大而恃兵強,因去攻二城,亦攻不下。〔壽昌〕

樂毅莒即墨之圍,乃用師之道當如此,用速不得。又齊湣王,人多叛之;及死而其子立於莒,則人復惜之,不忍盡亡其國。即墨又有田單,故下之難。使毅得盡其策,必不失之。光武下一城不得。明帝謂下之太速。〔揚〕

義剛曰:"藺相如其始能勇於制秦,其終能和以待廉頗,可謂賢矣。但以義剛觀之,使相如能以待廉之術待秦,乃為善謀。蓋柔乃能制剛,弱乃能勝強。今乃欲以匹夫之勇,恃區區之趙而斗強秦。若秦奮其虎狼之威,將何以處之?今能使秦不加兵者,特幸而成事耳。"先生曰:"子由有一段說,大故取它。說它不是戰國之士,此說也太過。其實它只是戰國之士。龜山亦有一說,大概與公說相似,說相如不合要與秦爭那璧。要之恁地說也不得。和氏璧也是趙國相傳以此為寶,若當時驟然被人將去,則國勢也解不振。古人傳國皆以寶玉之屬為重,若子孫不能謹守,便是不孝。當時秦也是強,但相如也是料得秦不敢殺他後,方恁地做。若其它人,則是怕秦殺了,便不敢去。如藺相如豈是孟浪恁地做?它須是料度得那秦過了。戰國時如此等也多。黃歇取楚太子,也是如此。當時被他取了,秦也不曾做聲,只恁休了。"〔義剛〕

春秋時相殺,甚者若相罵然。長平坑殺四十萬人,史遷言不足信。敗則有之,若謂之盡坑四十萬人,將幾多所在!又趙卒都是百戰之士,豈有四十萬人肯束手受死?決不可信。又謂秦十五年不敢出兵窺山東之類,何嘗有等事?皆史之溢言。

常疑四十萬人死,恐只司馬遷作文如此,未必能盡坑得許多人。〔德明〕

"常思孫臏料龐涓暮當至馬陵,如何料得如此好?"僩曰:"使其不燭火看白書,則如之何?"曰:"臏料龐涓是個絮底人,必看無疑。此有三樣:上智底人,他曉得必不看;下智呆底人,亦不必看;中智底人必看,看則墮其機矣。嘗思古今智士之謀略詭譎,固不可及。然記之者能如此曲折書之而不失其意,則其智亦不可及矣。"

燕丹知燕必亡,故為荊軻之舉。〔德明〕

術至韓非說難,精密至矣。蘇張亦尚疏。

陳仲亨問:"合從便不便?"曰:"溫公是說合從為六國之便。觀當時合從時,秦也是懼。蓋天下盡合為一,而秦獨守關中一片子地,也未是長策。但它幾個心難一,如何有個人兜攬得他,也是難。這個卻須是如孟子之說方得。'如有不嗜殺人者,則天下之人皆引領而望之。''師文王,大國五年,小國七年,必為政於天下。'孟子只是責辦於己。設使當時有仁政,則如大旱之望雲霓,民自歸之。秦雖強,亦無如我何。"義剛問:"蘇秦激怒張儀,如秦人皆說它術高,竊以為正是失策處。"曰:"某謂未必有此事。所謂'激怒'者,只是蘇秦當時做得稱意,後去欺那張儀。而今若說是蘇秦怕秦來敗從,所以激張儀入秦,庶秦不來敗從,那張儀與你有甚人情?這只是蘇秦之徒見他做倒了這一著後,妝點出此事來謾人。"〔義剛〕(夔孫錄云:"因說蘇秦激張儀入秦事,曰:'某嘗疑不恁地做得拙。蘇秦豈不知張儀入秦,會翻了他?想是蘇秦輸了這一籌,其徒遂裝撰此等說話。'"人傑錄云:"常疑蘇秦資送張儀入秦事,恐無此理。當時范睢蔡澤之徒,多是乘人間隙而奪之位,何嘗立得事功!吳起務在富國強兵,破遊說之言。縱橫者若是立腳務實,自不容此輩紛紜撓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