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唐紀六十四 起閼逢困敦閏月,盡屠維大荒落,凡五年有奇



八月,李德裕等奏:"東都九廟神主二十六,今貯於太微宮小屋,請以廢寺材復修太廟。"

壬午,詔陳釋教之弊,宣告中外。凡天下所毀寺四千六百餘區,歸俗僧尼二十六萬五百人,大秦穆護、祅僧二千餘人,毀招提、蘭若四萬餘區。收良田數千萬頃,奴婢十五萬人。所留僧皆隸主客,不隸祠部。百官奉表稱賀。尋又詔東都止留僧二十人,諸道留二十人者減其半,留十人者減三人,留五人者更不留。五台僧多亡奔幽州。李德裕召進奏官謂曰:"汝趣白本使,五台僧為將必不如幽州將,為卒必不如幽州卒,何為虛取容納之名,染於人口!獨不見近日劉從諫招聚無算閒人,竟有保益!"張仲武乃封二刀付居庸關曰:"有游僧入境則斬之!"主客郎中韋博以為事不宜太過,李德裕惡之,出為靈武節度副使。

昭義亂兵奉都將李文矩為帥,文矩不從,亂兵亦不敢害。文矩稍以禍福諭之,亂兵漸聽命,乃遣人謝盧鈞於潞城。均還入上黨,復遣之戍振武。行一驛,乃潛選兵追之。明日,及於太平驛,盡殺之。具以狀聞,且請罷河東、河陽兵在境上者,從之。

九月,詔修東都太廟。

李德裕請置備邊庫,令戶部歲入錢帛十二萬緡匹,度支鹽鐵歲入錢帛十三萬緡匹,明年減其三之一,凡諸道所進助軍財貨者皆入焉,以度支郎中判之。

王才人寵冠後庭,上欲立以為後。李德裕以才人寒族,且無子,恐不厭天下之望,乃止。

上餌方士金丹,性加躁急,喜怒不常。冬,十月,上問李德裕以外事,對曰:"陛下威斷不測,外人頗驚懼。向者寇逆暴橫,固宜以威制之;今天下既平,願陛下寬理之,但使得罪者無怨,為善者不驚,則為寬矣。"

以衡山道士劉玄靜為銀青光祿大夫、崇玄館學士,賜號廣成先生,為之治崇玄館,置吏鑄印。玄靜固辭,乞還山,許之。

李德裕秉政日久,好徇愛憎,人多怨之。自杜悰、崔鉉罷相,宦官左右言其太專,上亦不悅。給事中韋弘質上疏,言宰相權重,不應更領三司錢穀。德裕奏稱:"制置職業,人主之柄。弘質受人教導,所謂賤人圖柄臣,非所宜言。"十二月,弘質坐貶官,由是眾怒愈甚。

上自秋冬以來,覺有疾,而道士以為換骨。上秘其事,外人但怪上希復遊獵,宰相奏事者亦不敢久留。詔罷來年正旦朝會。

吐蕃論恐熱復糾合諸部擊尚婢婢,婢婢遣厖結藏將兵五千拒之,恐熱大敗,與數十騎遁去。婢婢傳檄河、湟,數恐熱殘虐之罪,曰:"汝輩本唐人,吐蕃無主,則相與歸唐,毋為恐熱所獵如狐兔也!"於是諸部從恐熱者稍稍引去。

是歲,天下戶四百九十五萬五千一百五十一。

朝廷雖為党項置使,党項侵盜不已,攻陷邠、寧、鹽州界城堡,屯叱利寨。宰相請遣使宣慰,上決意討之。

會昌六年丙寅,公元八四六年

春,二月,庚辰,以夏州節度使米暨為東北道招討党項使。

上疾久未平,以為漢火德,改"洛"為"雒"。唐土德,不可以王氣勝君名。三月,下詔改名炎。上自正月乙卯不視朝,宰相請見,不許。中外憂懼。

初,憲宗納李錡妾鄭氏,生光王怡。怡幼時,宮中皆以為不慧,太和以後,益自韜匿,群居游處,未嘗發言。文宗幸十六宅宴集,好誘其言以為戲笑,號曰光叔。上性豪邁,尤所不禮。及上疾篤,日不能言。諸宦官密于禁中定策,辛酉,下詔稱:"皇子沖幼,須選賢德,光王怡可立為皇太叔,更名忱,應軍國政事令權句當。"太叔見百官,哀戚滿容;裁決庶務,鹹當於理,人始知有隱德焉。

甲子,上崩。以李德裕攝冢宰。丁卯,宣宗即位。宣宗素惡李德裕之專,即位之日,德裕奉冊。既罷,謂左右曰:"適近我者非太尉邪?每顧我,使我毛髮洒淅。"夏,四月,辛未朔,上始聽政。

尊母鄭氏為皇太后。

壬申,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德裕同平章事,充荊南節度使。德裕秉權日久,位重有功,眾不謂其遽罷,聞之莫不驚駭。甲戌,貶工部尚書、判鹽鐵轉運使薛元賞為忠州刺史,弟京兆少尹、權知府事元龜為崖州司戶,皆德裕之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