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鐵軍:新農村建設話語權歸屬之辨

“我們要培養出農民自己的精英,新農村建設必須由農民精英來帶領和實施一系列舉措。”晏陽初鄉村建設學院還能存活多久,溫鐵軍心中也沒底,但他始終堅信這一理念

在溫鐵軍的一系列頭銜中,有一個特別需要點明:晏陽初鄉村建設學院院長。

“我在很多場合都強調農民最需要的是組織起來。”在這點上,文質彬彬的溫鐵軍絕不動搖自己的立場——“三農”問題必須立足於振興農村,它的困境絕不像某些人所講的僅僅是市場的問題。

“我不主張直接搞生產合作。”溫鐵軍在經過國內外的廣泛考察之後再次得出這個結論。然而,蘭考縣三義寨鄉南馬莊村的無公害大米是個“異類”。

“最近我正在思考一個問題,產業資本與社會和諧的關係。”

本報記者 侯利紅 發自北京

對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院長溫鐵軍而言,“三農”問題不是哲學思辨,必須扎紮實實調查研究,然後才敢“開方子”。

在溫鐵軍眼裡,中國的“三農”問題源自兩個主要矛盾,一是人、地關係緊張的基本國情,二是城、鄉二元結構的基本體制矛盾,這兩個矛盾在相當長的時期內無法化解。他對“三農”問題的理解和解決路徑是“農民、農村、農業”,並希望通過組織反映9億農民數量上的優勢,改變現在的利益分配格局。

3月25日,在以“中國新農村建設:鄉村治理與鄉鎮政府改革”為主題的中國改革國際論壇上,溫鐵軍一如既往地堅持他的觀點:新農村建設的根永遠在農村,目前中國的城市化水平無法消化龐大的農村人口轉移。然而,4天之後,在一場關於新農村建設的網上論壇中,天則經濟研究所理事長茅于軾、燕京華僑大學校長華生、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農村經濟部研究室主任陳劍波等專家不約而同站在溫鐵軍觀點的對立面,他們意見一致,認為農民向非農產業和城市的轉移,應該成為新農村建設的主導方面,即新農村建設首先應減少農民,其次才是建設。

日前,就這些問題及溫鐵軍20多年的實踐之路,《第一財經日報》對他進行了專訪。

2002年,溫鐵軍正任《中國改革》雜誌社總編輯,在編輯邱建生等人的推動下,以《中國改革·農村版》為平台掀起了全國大學生下鄉支農調研的民間浪潮。2003年7月19日,晏陽初鄉村建設學院創立,溫鐵軍擔任院長,地址在河北省定縣翟城村,而翟城正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平民教育家晏陽初領導的“中華平民教育促進總會”開展鄉村建設的實驗地。溫鐵軍希望能在翟城重續晏陽初的夢想。

之後,學院遵照初衷對農民實行免費就學教育,開展多次培訓,並在合作化等方面進行了大量的工作。社會各界對此非常關注,普遍認為這是晏陽初鄉村建設運動的延續和復興。

然而,自開始,溫鐵軍就承受多種審視與質疑。

最直接的質疑就來自村里。2004年夏天,學院在實驗地里種上了西瓜,但等到收成時,卻發現比村民地里的小了許多。這成了村里久傳不衰的笑話。

觀念上的差異更是讓村民鄙視學院知識分子的一些做法。由於學院負責人強烈反對農業過量使用化肥和農藥,因此,學院牆內的80畝地不許使用化肥農藥,不許隨意鋤草,於是,一到夏天,學院的樹木茁壯成長,雜草也跟著瘋長。這一點在村民眼裡就是最為他們不齒的“懶惰”。

村民們更不滿的是投資並沒有直接得到相應回報。他們當初滿懷期望地劃出地來,結果在這塊地上除了看到來來往往的人、不斷投進的錢、不停維修翻蓋的建築,曾經熱切期待的學院給村裡帶來經濟效益的大好局面並未出現。

他曾在總結鄉村建設實驗的意義時如此表示:“晏陽初及他的隊伍在鄉村建設上,前三年沒有什麼成果,僅限於教小孩洗臉、刷牙等,但他通過在定縣的試驗,成功地總結了經驗,並使得‘rural construction'(鄉村建設)的概念成為一個國際概念,從而各種資源都能夠順利地向定縣實驗區匯聚。知識分子在鄉村建設上更重要的是總結本土的經驗並使之上升為話語。”

至於實際推動鄉村面貌的改變,溫鐵軍認為,試驗者固然重要,但那更是政府的責任,“因為政府擁有資源”。

“我們要培養出農民自己的精英,新農村建設必須由農民精英來帶領和實施一系列舉措。”晏陽初鄉村建設學院還能存活多久,溫鐵軍心中也沒底,但他始終堅信這一理念。

溫鐵軍始終認為,目前中國的城市化水平還遠遠不能將大多數農村人口轉移出去,目前中國農村的土地還不具備私有化的條件。當前為使農民富裕、農村發展,必須進行鄉村建設,並謀求農村的可持續發展。

“合作是農村最大限度降低風險的重要方式。”在一次培訓班上的開學講話中,溫鐵軍這樣強調:我們所說的搞合作社,就是讓更多的農戶參加進來,把在戶範圍內平衡風險這樣一個機制變成村範圍內。”

溫鐵軍為課堂上的農民精英們描繪這幅美好藍圖:綜合性的合作社一旦搞起來之後,大家都占有股份,無論乾什麼,種糧的、種菜的,只要統一銷售,大家就可以共擔風險。統一購買農業生產資料,統一銷售,年底按股分到紅。如果今年糧價跌了,但菜價上了,那賣菜統一銷售收入高,大家仍然可以在賣菜上分到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