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淚的遺憾

上蒼對我的吝嗇,就在於恩賜父愛的短暫。打記事起,也不過十五、六個春秋。在這期間,父親真誠、善良,為別人想的多,為自己想的少的美德遷移默化著我;父親對工作盡職盡責、任勞任怨的作風薰陶著我;父親溫柔、呵護的親情象春泉滋潤著我。當我剛剛懂得感恩,懂得回報時,死神卻將父親打入地獄,成為另一個世界的一員。我內疚,遺憾沒能讓父親品味女兒饋贈的美味佳肴;我懺悔,遺憾自己沒有帶父親走出小小的城市去見識那大天地里的不俗;更遺憾的是父親走前的那個晚上,我始終沒有為父親揭開那個謎。

那是寒假即將來臨的一個下午,上級組織全體教師召開學期工作總結會。會後,我的同學一臉驚奇地問我:“你要結婚了吧?聽說你和你們學校的林老師訂婚了!”

這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我如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解地問:“你聽誰說?純屬謠言!我剛出校門,結什麼婚!”

“我也這么想,可好多人都這么說啊!”

“別亂聽信!如果是,我能不告訴你嗎?”

“誰說不是,我們畢竟同學一場吧!”

黃昏的鄉間小路,一片陰霾,沒有行人,沒有鳥雀,有的只是出奇地靜寂。路的靜,顯出心的亂,亂得無法梳理。

林老師,是我師範時同校不同班的同學,也是我的同鄉。畢業後,我們被分配到同一所學校。學校有了我們倆這對唯一的年輕人,如同沉寂的山谷中落腳了兩隻小鳥,多了幾分熱鬧,也多了幾分生機。老師們有空無空時,總拿我倆開心,什麼“林老師對小王老師愛意纏綿;”什麼“林老師對小王老師情有獨鍾”……簡直是笑料云云。那時的我,涉世太淺,生命稚嫩,對大家的玩笑,這耳進那耳出,根本沒放心裡去。誰知這玩笑竟開出了質量,真是牆裡開花牆外紅。再說了,林老師哪是我心中的愛情坐標?我最在意的那雙大眼睛他沒有;我最欣賞的文學素養他沒有;我最感興趣的各種業餘愛好他沒有。雖然數學功底不錯,但總想跳槽去下海經商……越想心裡越煩,越想心裡越灰暗。和林老師結婚,這桃色緋聞猶如品味一桌山珍海味時,吃出了一隻蒼蠅的感覺……

攜著零亂的心情,踏著零亂的腳步,不知不覺闖進家門。在家養病的爸,見我風風火火回來了,喜不自抑道:“外面冷吧?快暖暖身子去!”我的心仍在不悅中,對爸的話似乎一點沒有理會,將包一扔,躺在了床上。神態舉止這個心靈的天氣預報,父親是最敏感的。見我神情沮喪,急著問道:“怎么了?工作沒做好,讓領導批評了吧?”我側轉身,用枕巾將頭裹得嚴嚴實實。爸看我如此不悅,更為焦急了,繼續道:“說來聽聽,到底遇到什麼難事了?是和同事鬧彆扭?還是家長找麻煩?”今天的爸怎么這么煩?我索性起身跑到另一間屋裡,還沒坐定,爸也追來了,並接著說:“你不願說就別說了,不過,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放在心上去,你才剛剛入世,難以預料的事好多,要學會面對生活,也要有面對生活的勇氣,高興的要接受,不高興的也要接受。好了,不說這些了,快去吃飯吧,今晚是你最喜歡吃的紅豆稀粥和油餅!”

爸摞下這一堆話回自己的房間了。我用心地體味爸的話:“難以預料的事情有好多!”難道以後的人生會有好多的不愉快將相伴而行嗎?

那晚,沒有為父親解開我心中的謎,對此時的父親來說,是雪上加霜啊!他多想在自己有限的生命時間裡,為兒女盡一點父親的責任,為兒女解決一些實實在在的困難,讓他的靈魂多一些慰藉。可對於當時的我來說,那是多么失顏面的事情,又是多么難以起齒的事情。為了將我的不快不在控擾父親,我早早地洗刷後上床入睡。但煩事在心,那能睡得著。在被窩裡,我朦朦朧朧感到,父親很晚了都沒有入睡,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說一句話,步履匆匆地從這屋到那屋,從那屋到這屋,周而復始輪迴著。我心裡的明白,象明鏡似的,都是我心中的謎和今晚的絕食所致。

事後,父親是否淡化了那個晚上他想解開的那個謎,我難以說清,是否是帶著這個遺憾而去的,我也無從揣摩,只是隨著歲月的流逝,年輪的輪迴,我卻漸漸感到沒有給父親一個明白,是我心中一個不能饒恕的大錯,也常常為之而心雨濛濛,淚眼婆娑。

記得父親三周紀念日來臨時,我們姐妹三人在一起為父親編織花籃,伴著思親的眼淚,姐姐講述著自己作為父親的第一個生命延續,在她身上傾注的厚愛;妹妹講述著父親老年得子,對她的另類龐慣,唯獨我是沉默的流淚,姐姐、妹妹都以為我在為她們的故事而悲傷,其實我哪能聽進她們的故事,留給父親最後日子裡的那個謎,是我一生流淚的遺憾啊!

※本文作者:浪漫心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