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米。一個仰視的高度



果然,外婆聽說要再手術,一口拒絕,死活不肯。小(我的乳名),把醫生叫來,拆線——回家!“逼”急了,外婆“逼”我。姆媽,別犟了┅┅大舅見勸說無果,心中著急,眼淚忽地涌了出來。大舅的眼淚把一切隱瞞的都泄露了。外婆望著心急如焚的兒女們,輕嘆了口氣。姆媽活到八十三了,夠了。看到你們這樣孝順,姆媽心滿意足了。外婆安慰我們道,一個人活在世上,和油菜花一樣,老了,熟了,就要收割,就會老去,你們不用難過的……

就在大家為如何讓外婆接受再手術而絞盡腦汁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使我們陷入絕望的深淵——抽血化驗,那些科學的數據殘酷地告訴我們,外婆的身體不適宜再次手術!



外婆在醫院裡住了半個月後,出院了。大家的心情沉重、壓抑。我勸留外婆在我家休養幾天,外婆怕給我添亂,執意回家。向來節儉的大舅這一次特意租了一輛麵包車,“接”外婆回家。五月的江南,繁花似錦,春意盎然。我們誰也沒有心情去欣賞這滿地春色。面對外婆,一個被醫學無情判了“死刑”的至親至愛的人,大家怎能會有一份悠閒輕鬆的觀景之心呢?麵包車在廣袤的田野上輾轉,二個小時後,麵包車踅進了一條逼仄的山道。家近了。這時,我看到外婆的臉漸漸生動了。


車至村頭。外婆在我的攙扶下,下了車。夕陽普照,一地金黃。滿天夕暉中,外婆緩緩地走進了和她齊高的油菜地,走進了她熱愛忙碌了一生的黑土地里,外婆站在油菜地頭,捋下了一把青菜籽,雙手用力地搓了幾下,攤開,再用嘴吹去青澤的籽殼。去掉果衣後,一粒粒晶瑩黑亮飽滿的菜籽便嬰兒般裸露在外婆的掌心了。

小,今年的菜籽結得比往年多,飽滿,外婆一定為你多榨些菜籽油。

這句話,這個“多”字,讓我哽咽,淚如泉湧┅┅

外婆,今年,我還能吃到你的菜籽油,明年?明明年呢?外婆,你“走”了,我到那裡去找你,到那裡去吃你榨的菜籽油呀?!

※本文作者:瘦棠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