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江南

我生在北方。

北方的雨上得急而烈,尤其是在夏季,烏雲一遮白日,天上就霎時開了個角斗場,眾神紛爭,揮汗成雨。

連這轟轟烈烈的雨,竟也是隨了江北這片廣袤的黃土,土上這片倔強的麥芒。

看慣了這些剛硬的臉膛,也開始嚮往南方。

比起北方,南方多的該是水。江南的水是清麗溫婉的女子,有光潔的腕,纖細的頸,垂順的發,純淨的裙擺——美得像畫上的佳麗。回眸一笑百媚生,潤澤出這兩汪深情的,是江南的雨。

尤其是五六月份,絲絲綿綿的梅雨。

清晨,鏡奩未開,江南的水也正熟睡,木筏微酣,夢囈蕩漾漣漪。

江上大霧,江面靜靜的,浩淼迷茫,就像是一塊厚的毛玻璃,水鳥掠過去,不見其影。

站在石橋上,發現空氣里絲絲細雨,無聲地浮在臉上,兩頰微涼。俯身見平靜的水,不遠處水與霧交融處的筏,鎮上平屋的瓦,表面都似籠了層煙雲——那些細密的躍動的針腳,已天衣無縫地把江南,把天與水縫合起來。黑的瓦,北方玉米秸稈色的船篷,開始甦醒的叫賣的船——這裡竟也有家的味道。

稍後那些江邊充斥著明快的節奏:“呼哧呼哧”地,浸透江水的衣服擱在青石板上隨婦女屈伸的手臂揉搓,間或有棒槌的“啪啪”聲,敲得乾脆,敲得起勁兒。一直不停的,是洗衣婦南方口音的交流,和與北方人一樣開懷清脆的笑聲……

我抬頭想捕捉一絲雨的蹤跡,可能是天已大亮罷,我竟只看見一片江南毛玻璃似的霧。

這些無形的雨綿綿無聲地下了一天。

黃昏頹,夜幕升,江南一片雨,萬戶炊煙起。

江水漣漣,是寬闊的星河,流動千戶炊香,倒映著萬家燈火,。側聽,雨依然不斷,那樣的細細綿綿,落進心窩兒里,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