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王冠

每個人都是自己的王,每一條通向王者的路上都遍布荊棘。你豪情滿懷,躍躍欲試,渴望踏上這條路,親手摘獲屬於你的荊棘王冠。

你翻越高山,趟過溪流,聆聽不同時節的鳥鳴,偶遇不同色彩的鮮花。你用腳步丈量土地,你的心被驕傲一點點地充滿,如炬目光漸漸變得深邃,卻也漸漸不再單純,你學會了虛榮。於是,你的腳步開始滯緩,你如貪慕的蝶流連於熱鬧的花叢,甚至忘了自己的使命,忘了自己最初的夢想。

你走向更熱鬧的集市,那裡有商販的吆喝聲、藝人的雜耍表演,還有人們對你這個陌生來者好奇打量的眼光。你竟不覺得有任何不適,甚至在心底微微有些享受。你是一個性格奔放開朗的年輕人,你決定在此停留。

這裡比你預想的要複雜。你在平日的熱鬧里聽說了一個怪異的叫卡寧漢的美國老頭兒,他是最負盛名的“街拍鼻祖”,卻只有四套衣服,大部分時間裡騎著老舊的腳踏車遊走於街頭。他60多年來不曾有過新的住所,窩在破舊的小公寓裡,安然自樂。他用鏡頭過濾浮華,並不在意拍的是傑奎琳·甘迺迪還是格麗泰·嘉寶。而你不以為然,只當他是一個有幾分個性的頑固老漢。

你著手打造自己的夢幻世界。此時你已年近而立。你租了面朝大海的木房子,如深海游魚穿梭在海底一般生活在人情冷暖的壓強之下。你的浮誇與驕傲被現實的華麗泡沫放大,你看到自己的成就並以此為榮。你常參加街坊鄰里的聚會,你在炫目的燈光下左右逢源,笑容像明清時的秘色瓶子一樣瓷實而精美。你在記憶里搜尋從前的自己,卻失去了所有訊息。這樣的日子,過一天就少了一天,不知不覺,也打發掉了幾十年。

有一天,你憶起了關於荊棘王冠的夢想與誓言。回想起曾經的年少輕狂與滿腔熱忱,你的嘴角不自覺地上翹,你決定重走一次來時路。你拄著拐杖,拖著疲憊的身軀緩緩走著。街市依舊熱鬧如初,但人們看你的眼光不再如當年。從他們的眼睛裡你看到了不屑、蔑視甚至嫌棄。突然,你看到一個舉著古董相機的老頭兒,他的身旁停著一輛老掉牙的腳踏車,他正站在街角對著來往的行人咔嚓咔嚓地摁快門。你見他神色自如,衣著極為簡樸,走過茫茫人海仿佛穿過無人之境。你想起了年輕時聽人說起過的卡寧漢,也許他已經去世很久了,大概不會是他。但是不是又有什麼關係呢?每個時代都會有他那樣的人,也會有你這樣的人。

你的心情像小孩子弄丟了心愛的玩具般悵惘。你決定回家。轉身的瞬間,你感到頭部某處的爆裂,身體逐漸麻痹,世界在你倒下的瞬間披上一層霞光。就在那個瞬間,你仿佛看到了這世界將一頂荊棘王冠交還於你,你大為詫異,因為你一直以為它早已戴在了你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