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謝禮

(於函露)

終是熬不住了,我想。

前些日子,不知怎的,身體突然敗壞下來,吃了藥也不見好,怕已是熬不住了。人家說,死前,這人生前的種種事情都會浮現眼前,果不假,千事萬事我都想了起來。其中最清晰的,便是錢家對我的恩情。

“受人滴水,應湧泉相報。”這點事我還是懂的。但我實在是太窮了,買不起多好的東西,唉,要是當時不買藥多好。最後我只買得起幾個雞蛋和一瓶香油我把它們打好包,穿上我僅有的那件薄衣,走向先生的家。(先生這裡指老師,下文同。)

當我終於走到楊絳先生家,已經筋疲力竭了。我累得大口大口的喘粗氣,直冒冷汗,果然我的身子已經不行了。我又終於調整好呼吸,敲了敲門,手卻沒有任何感覺。

過會兒,她來開了門,我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但還是隱約看見楊絳先生的驚慌,難道我有什麼不對勁么?我有些不解,她看了我好久,仿佛剛認出我似的:“啊呀,老王,你好些了嗎?”我有好多話想說,但不知怎的,已經說不出來了,半天只擠出一個字:“嗯。”然後費力的把東西遞給她,她見了急忙接著。我含含糊糊的嘟囔了幾句,意思是:謝謝你們的照顧,這是謝禮,請收好。也不知道他聽清了么。模糊的視線中我見她皺著眉頭,勉強勾起嘴角: “老王,這么新鮮的大雞蛋,都給我們吃?”“我不吃。”說出這話時,我已幾乎傾盡全力,還不讓自己表現的憔悴。後來她又說了什麼,我也沒聽清了,但見她要走進屋子,用最後的力氣說:“我不是要錢。”她又說了什麼,還是走進了屋子。我已經再沒力氣了只是站在那兒,她往我手裡塞了什麼我也不知道。緩過神來時,發現自己靠在她家的門框上,肩膀上還有印痕,貌似早就靠上了,但我卻什麼感覺也沒有。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了樓梯,意識已經模糊了。但我只是慶幸著,這一天就來送上了謝禮,不然,恐怕就再也沒機會了。

我,終是沒熬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