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鴻門宴》看項羽的悲劇性格

鴻門宴是項羽和劉邦在滅秦之後長達五年的鬥爭的開端。雖是開端,卻在某種程度上預示了這場鬥爭的終結。《鴻門宴》通過會前鬥爭、宴會場面與會後餘波的描寫,生動地揭示了項羽多側面的悲劇性格。

首先,項羽的悲劇性格表現為自矜功伐,自大虛榮。由於秦的主力是被項羽擊敗的,各路諸侯都聽命於他,承認他的“霸主”地位,這使得項羽自矜功伐的驕傲心理更為膨脹。在項羽擁兵四十萬,進駐新豐鴻門,掌握戰爭主動權的形勢下,只有十萬兵員的劉邦“欲王關中”的陰謀被告發。項羽“大怒”,下令:“旦日饗士卒,為擊破沛公軍!”項羽的“大怒”,不是性格暴躁使然,而是因為尊嚴被冒犯,他不能容忍別人對自己不恭不敬。眼看一場戰爭勢難避免了,卻被劉邦主動前來卑詞“謝罪”所化解。項羽聽出劉邦謙卑的口氣,感覺到劉邦非常尊重自己、無意與自己爭雄時,自大虛榮之心便得到了滿足,因而怒氣全消,不僅和盤托出告密人,而且設宴招待劉邦,以示和解友善之意。宴會上劉邦的不辭而別本是禮節上的不周,但因為張良代劉邦轉獻白璧一雙,劉邦讓他滿足了自尊虛榮之心,他便不再追究了。

其次,項羽的悲劇性格表現為缺乏原則性,過分仁慈軟弱。與劉邦對待告密者曹無傷“立誅殺”的果敢態度不同,項羽對待泄露軍機的項伯卻採取聽之任之、不予追究的寬容態度。項莊以“軍中無以為樂”為由,請求為宴會舞劍助興,得到了項羽的同意後,才“拔劍起舞”的,而項伯並不奏請,擅自舞劍,項羽對此睜隻眼閉隻眼,未加制止。在宴會進行中,劉邦的參乘樊噲“帶劍擁盾入軍門”,且將守衛軍門的兵士撞倒在地。按理說樊噲沒有資格進會場,對他的擅闖會場之舉應予制止。但項羽並未將樊噲逐出,反以欣賞口氣連呼“壯士”,先後賜“卮酒”“彘肩”以壓驚,緩和氣氛。尤其是樊噲借項羽“復能飲乎”的發問,指責項羽席間舞劍“欲誅有功之人”,項羽非但不怪罪樊噲的放肆無禮,反而賜坐。所有這些,表現出項羽的過分仁慈軟弱,缺乏原則性。如果說因為項伯是自己的叔父,他的泄露軍機的行為可以原諒,他的不請舞劍之舉可以默許,如果說因為樊噲的慷慨陳詞中把自己看得比懷王更高,且有“求賞”之意,滿足了自矜功伐、自大虛榮心理,便可以對樊噲格外寬容,優禮有加,那么,可以斷定在項羽的心裡根本沒有原則性的概念。誰能相信,無原則立場的人能夠成就一番功業呢?

再次,項羽的悲劇性格還表現為缺乏遠見,謀事不深,迂腐呆板。與劉邦入關之後為圖謀霸業而克制“貪於財貨,好美姬”之欲相比,與劉邦拉攏項伯、卑詞“謝罪”、在宴會上屈居下座而安之若素的能屈能伸的性格相比,項羽缺乏遠見、謀事不深的性格表現得十分明顯。他一聽說“沛公欲王關中”的訊息便“大怒”起來,想都不想就要下令發兵,儘管范增事先分析了劉邦“其志不在小”的野心,力主進攻,項羽終因項伯的從中調停、劉邦的卑詞“謝罪”而取消了進攻計畫,反而熱情地招待起劉邦來。這就可以看出,項羽原先下令要“擊破沛公軍”的目的顯然是不明確的,發兵與否在項羽那裡如同兒戲一般,他行事是衝動的,他的決策難免有輕率之嫌。劉邦在宴會上不辭而別,脫身獨去,項羽對此未加深思,也未加深究。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在爭奪天下的殊死鬥爭中,不多長几個心眼,目光不遠,謀事不深,怎能成氣候呢?就因為劉邦主動前來“謝罪”,就可以原諒對方,項羽的做法真是迂腐得可以了,他難道不知道放虎歸山,遺患無窮的道理嗎?

張良發覺項莊舞劍“其意常在沛公”的意圖後,私下來到軍門找樊噲商量對策。樊噲進入宴會會場之後對項羽說的一番話與劉邦此前所說的話完全一個調子,即劉邦有功,應該獎賞。在緊張的宴會氣氛稍為緩和之時,劉邦藉口“如廁”,“因招樊噲出”。劉邦獨去之時交待張良,要估計他回到軍中之後才可進獻白璧與玉斗,以拖延時間,穩住項羽。這裡一方面看出劉邦的狡詐與精明,另一方面也看出劉邦與部下之間高度的默契,上下之間目的一致,認識一致,行動一致。與劉邦不同,項羽在宴會上對范增的以目示意、舉玉袂暗示都視而不見、置之不理,甚至項莊席間舞劍被項伯阻撓也聽之任之。這裡可以看出項羽與范增、項莊之間在行動意圖上全然缺乏默契。彼此之間認識不致、思想不統一,焉能取得同一步調呢?這裡不僅有項羽迂腐呆板的因素在,更有項羽才智不足、謀事不深的因素在。當張良獻上白璧一雙,項羽“置之坐上”之時,范增為痛失擊殺劉邦的良機而惱怒不已,不僅當場將張良所獻玉斗“置之地,拔劍撞而破之”,並且壓抑不住失望與怨恨之情,脫口而嘆:“唉!豎子不足與謀!”

正由於項羽有上述自矜功伐、自大虛榮、缺乏原則性、過分仁慈軟弱、缺乏遠見、迂腐呆板、謀事不深、才智不足服人的悲劇性格,他的最終自刎烏江的悲劇結局便是勢所必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