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故鄉的作文:城市故園

讀了將近十年的書,我看過無數作家用筆下的文字述說著無數個關於故鄉的回憶,儘管是老生常談,卻也不是陳詞濫調。儘管是不同的心情、不同的景色、不同的生活,但這些細膩的文字卻一次又一次地撥動著我的心弦。江南水鄉清新的畫面,讓我感受到山水的多姿;北方旱地的耕作圖景,讓我體會到勞動人民的質樸與勤奮;海岸線上廣闊無邊的藍天與碧波,也讓我心曠神怡……

可是,我從小生活在鋼筋水泥的森林裡,儘管城市的變化萬千也讓我體會到了屬於城市的魅力,我卻也有些感慨我沒能經歷屬於農村的人們的單純的生活。一年前的一節語文課上,老師竟然這樣說道:“生活在城市裡的人們是沒有真正的故鄉的。”這句話看似冷酷無情,然而它卻告訴我們,城市裡的人們的故鄉情結,比農村裡的人們要淡漠得多。

難道故鄉的情結,依賴於鄉村與城市的功能差異嗎?在我看來,答案是否定的。那種單純而質樸的情感氛圍,或許才是故鄉情結的本源。我也慶幸,在這個車水馬龍的大都市裡,還有一片像鄉村一樣的天地,這裡的不少人還保留著淳樸的情感,農村生活的那份清新與自然,在這裡還得以保存下來。

這是小時候便已不能再清晰的印象:建於1954年的紅磚樓,密密麻麻的磚塊緊緊地砌在一起,雖然已十分陳舊,但還是堅固可靠;抬頭仰望,同樣是磚紅色的瓦片,整齊地排列在斜面屋頂上,依然各司其職,沒有脫落下來;走進大門,木製的地板、木製的門、木製的窗框、木製的樓梯……我環顧四周,似乎一切都是木製的,上面的紅漆也已不同程度地脫落,只留下破舊的木紋,用手輕輕觸摸,可以感受到一分厚重的氣息;走廊的牆壁本來是雪白的,現在已經變成灰色,天花板上的不少角落,還有蜘蛛網,有時讓我心裡略微發慌……就是這樣一棟只有兩層高的破舊的公寓樓,占據了我大部分的童年。我也曾經嫌棄我小時候所稱呼的這棟“爛房子”,可我的父親卻說,這是蘇聯式的建築,在那個年代,有木地板、還有隔熱層,可是相當豪華的了。我卻不以為然,五十多年前很豪華,現在豈不是過時——不對——老掉牙了嗎?

我的幼稚園離家很遠,所以我只有在星期三晚上和周末才能回家,那時的我非常捨不得爸爸媽媽,躺在幼稚園的寢室里默默抽泣,思念這紅色的房子,是我的家常便飯。好在每天的生活還是豐富多彩,老師們也十分關心我這個被嬌慣的孩子,讓我變得乖巧懂事,而不是被寵壞。國小離家很近,我也終於擺脫了全托之苦。背上書包,輕快地隨著書包一跳一跳地便到了學校。

記得那時四點半就已放學,漫長的自由時光,讓院子裡的同學們得以聚在一起,在有趣的遊戲中度過漫長的時光。無論是“三個字”(一種抓人遊戲)還是簡單地追追打打,都能讓我們在不知不覺中就花掉三個小時,直到爺爺奶奶喊出幾年前的一句網路用語:“你媽媽喊你回家吃飯!”這時,我們早已大汗淋漓,手上還有來自地面和花壇的塵土,灰頭土臉地帶著一些餘興回家,心想:可別被媽媽責備了。

和院子裡的朋友們嬉鬧非常歡樂,與爺爺奶奶探索自然的天地,也別有一番趣味。學了魯迅先生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我總覺得自家的後院,也是一片生機盎然的百草園。不必說碧綠的灌叢,朱紅的泥土,高大的香樟;也不必說布穀鳥在玉蘭樹上輕吟,小巧玲瓏的麻雀從容地散步,輕捷的蜜蜂忽然從草間直竄向雲霄里去了。儘管我的文筆與魯迅先生還是相差甚遠,但我想我還是寫出了腦海里真實的畫面。有時奶奶陪著我從樓上下來,拿著一根長竹竿,從牆邊的樹上打下柚子來。柚子落了地,還會有些調皮地骨碌骨碌滾上幾米。這時我便飛快地踏著草地跑過去,將柚子撿起來,輕輕拍掉上面的灰塵。儘管味道不一定盡如人意,但這畢竟是我們的勞動成果,吃起來還是十分愉悅。爺爺也會將家裡的木製樓梯扛下來,靠在樹幹上,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摘下幾個橘子,輕輕地遞給我。那時我的手還比較笨拙,常常在剝橘子皮時傷到果肉,新鮮的果汁流出來,我只好用嘴吸乾。屋後的百草園還是需要走幾步路才能到達,但樓上奶奶養的茉莉、玫瑰、還有大蒜,卻觸手可及。奶奶偶爾將一朵茉莉花摘下來,讓我在上學的路上,感受怡人的清香與芬芳。

這裡不僅是自然生靈的樂園,生活在這裡的人們也怡然自樂。這裡住著許多老年人,他們中的不少人曾經也是農民。因而,農村鄰里溝通的氛圍,在這裡也一定程度上地保留了下來。不同於本世紀的不少住宅小區,人們相互認識,也相互關照。有什麼事,只要走幾步路,總能找到人幫上忙。有時奶奶懶得做飯了,便會去樓下的劉阿姨家蹭飯;對面的李爺爺常幫奶奶扛一些比較重的東西;奶奶的電視機出了什麼問題,也會找隔壁的劉叔叔幫忙。從小奶奶就帶我去她的許多老同事家裡做客,告訴我他們的名字,囑咐我碰見了他們記得打個招呼。因而,我在這個社區也為人熟知,上學路上,總會叫各種叔叔、伯伯、阿姨、娭毑、嗲嗲。可惜這樣緊密的鄰里關係,在城市裡已越來越少……

這城市故園的確有不少方面很像鄉村,不過,它畢竟還是在城市裡。不同於鄉村聚落的團塊狀結構,網狀的街巷體現著老城的風貌。踏上因為多年磨損而露出鵝卵石的混凝土鋪成的小巷,從家門口的理髮店出發,到社區的辦事處,旁邊是仍然使用毛筆書寫通知的宣傳欄,還有這個年頭在校園以外難得一見的黑板報;南食店的話吧還在用早已過時的大紅色的固定電話,隔壁的醫務室還是那位細心的老醫生;米粉鋪也是我常常光顧的地方,我也不知吃了多少碗這裡的米粉;蔬菜店、熟食店和水果店裡的人們都和奶奶比較熟,有時還給奶奶一些優惠;走了這么遠,鐵板燒的小攤還有不少好吃的,香乾、包菜、蘭花乾都有,不過最好吃的還是一份土豆,金黃的土豆塊配上新鮮的蔥花,可是十分令人享受的。

似乎每隔大約一年,小區辦事處旁的宣傳欄就會貼出一張用毛筆寫的訃告。儘管上面的名字常常是陌生的,但我總還是不禁會嘆一口氣。要不了多久,院子裡某個空曠的地方,就會搭起臨時的靈堂。熱鬧的宴席讓平時清靜的院子變得人山人海,還有特別響的歌聲,從下午到凌晨,一直沒有停歇,有時打擾了我的睡眠。於是對於追悼會這類事情,我便十分反感。辦喪事為什麼不去殯儀館呢?直到那天我哭著從附近的醫院回來,看著爺爺的靈柩被安放在花圈之中,我才體會到那份沉痛。之後的追悼會,我也不再覺得特別煩惱了。

當我終於提筆寫下這城市故園的故事,我才意識到,距離我最初誕生在這裡,已過去了十六年。我不由得生髮出作家們常有的物是人非的感慨來。記憶中的那些嗲嗲娭毑,一個一個地老去了,包括我的爺爺。20xx年,我隨父母住進了新房,而奶奶還留在這裡,她說,這裡到處可以說話,挺好的。年長的人逝去了,年輕的人們也逐漸離開了這個地方。這裡的人越來越少,可紅色的磚瓦,還有那些老樹,卻沒有怎么變化,只是相比於父親小時候的照片,高大了不少而已。

十多年前,這裡就已計畫要拆遷。可十多年來,卻一直不了了之。直到去年,這些蘇聯式的老屋才紛紛貼上了拆遷政策宣傳標語,蓋上了大紅色的“征”字,可拆遷還是一拖再拖。這或許未必是一件壞事,因為我也不知,被鋼筋水泥的森林重重包圍,這城市故園還能留存多久。儘管它還是保留了近七十年前的那個外觀,可它還是難以與時光的洪流匹敵,添上了歲月的滄桑與無奈。人們逐漸離開了這裡,我們也離開了這個祖輩三代生活的地方。儘管我現在還得以每周造訪一次,可誰又知道我還能來這裡多少次呢?

當歷史的發展沖走了過去的歲月,當時代的變遷衝擊了陳舊的事物,當城市的巨變奪走了記憶中的故鄉……我們嘆息著事物難以長存,卻也無奈地接受“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個客觀事實。當鄰里的溫情逐漸淡漠,當自然與生態被摧殘,當和諧被欲望與浮躁衝擊,我們難道只能袖手旁觀嗎?既定的無法改變,那請允許我用拙劣的文字,讓我對這個地方的一些記憶,留在這字裡行間。至少,多年以後,看著泛黃的老照片,我不會忘卻在這裡的童年時光,不會忘卻這份淳樸而美好的情感。

本文作者:探海 (公眾號:十二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