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前門

一個涼爽的夏日午後,我和朱利安一起在胡同里走。他是我剛剛在前門箭樓上認識的朋友。高高箭樓上涼風習習,我站在那裡看風景,其實北京也有大片的綠色,灰白的房屋掩映其中。身後一個聲音響起:“請問你會講英語嗎?你願意和我一起去胡同里拍照嗎?”我們都背著一樣的f80。

朱利安是法國人,高高瘦瘦的。他在朝鮮做慈善教育,放假了便來到北京。他說他很喜歡北京的胡同,一路上用蹩腳的中文“糊塗”“糊塗”(胡同)地說個不停。

老北京的街和胡同是有區別的。兩邊有商業店鋪的叫街,有機關衙門的也叫街,如外交部街、舊刑部街。基本上是居民院落的,叫胡同。胡同的名字大多比較形象化,像耳朵眼兒胡同、刀把胡同、頭髮胡同,不用去看,你也能想像出它的大小和形狀來。北京的胡同特別多,“有名的胡同三千六,沒名的胡同賽牛毛”,即使是土生土長的老北京人,也不敢說全都知道。

我們就在胡同里走著。因為是上班時間,胡同里很安靜,泥土的地面上是樹的影子。石榴樹下有位男子伏案疾書,寫的是毛主席詩詞和諸葛亮的《出師表》。朱利安好奇地拿起幾張,行書、楷書都有。男子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急於向朱利安解釋這些文字的意思,情急之下競模仿起外國人講中文的生硬腔調,惹得人家哈哈大笑。

再往前走,樹漸漸少了,等待拆遷的房屋牆壁顯出越來越多的黃土顏色,一片破敗之象。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一群小孩子,圍著我們笑啊叫啊,我們拿起相機,他們卻又害羞地散開跑掉了。

朱利安說北京胡同里的孩子很幸福。他們在平坦交錯的胡同里嬉戲穿梭,頭頂的天空沒有石頭森林的切割而乾淨完整,於是他們的世界便也乾淨完整。古樸與發達,保護與進化,在他們的成長中交會,這是絕無僅有的城市記憶。

我撿到一個小玩意,一個小小的推車玩具。它那么小,你可以想像一個初學步的孩子,推著它蹣跚地走在小胡同的地面上。竹棍隨著車輪的轉動一下—下敲在瓶蓋做成的小鼓上,發出稚拙的聲響。

天色暗下來了,換啤酒的師傅騎著三輪車走街串巷地吆喝著,啤酒瓶叮叮噹噹地相互碰撞著,和著問家的步子,那是老北京獨有的節奏。北京的夜晚有無數霓虹閃爍,浮華背後老胡同黯淡沉默。這是北京的日子,北京另一面的真實。

辭彙——城市孤本

孤本原指某書僅有一份在世間流傳的版本,也指原物已亡,僅存的一份拓本。如今在轟轟烈烈的城市改造過程中,多數城市只剩下不多的一些可以代表城市歷史風韻的建築或街區,轉化成了城市孤本,例如北京的胡同。

——《新周刊》XX年7月《城市孤本》

再見了,老北京

來自東北的民工小李最近隨著拆遷隊駐紮到了琉璃廠,他們起早貪黑,肩扛手提,清理推土機過後的斷壁殘垣。老房子越來越少,這讓許多人痛心遺憾,但小李心裡卻很高興,他整天不知疲倦地幹著,因為對他而言,拆遷意味著有活兒趕,有活兒乾就可以賺錢寄回家。因為念過國中,小李的心裡總存著一個夢想,“等我攢夠一千塊錢就去買一台電腦。”小李滿懷憧憬地說著。他並不知道一千塊錢買不了幾個電腦元件,儘管電腦對他來說還只是一個遙遠的概念。“其實我知道,我自己是沒什麼指望了,買個電腦給我的小侄子,他學會了電腦以後就不會像我現在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