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參觀實習報告

在象山山南19#樓南側,使用現澆清水混凝土,我發展了三個直接取自太湖石形態的太湖房。它們終於不再是方的了!三個,一個就是一個整體,參差不同成為系列。它們形狀與方位,取決於19#樓往外望的視野,以及在一種空間壓縮的意識下,人的身體如何與傾斜的牆體接觸。它們的尺度尺寸,經歷數十遍的細微調整,我有意不做模型,只在立面圖上工作。模型做的太多,容易形成一種依賴,而這種強調人在其中的建築,需要培養用心去想的能力,以及因局部影響整體而對細節局部有極好的記憶力。 

討論自然形態的敘事與幾何,之所以在前面不冠以“建築”的,是試圖重啟一種人與建築融入自然事物的“齊物”建築觀。但討論它,就一定要討論園林,且主要是現存的明清園林,則幾乎是一種習慣。需要經常回溯到這種意識的源頭,自然形態所關乎的,不只是園林。當李漁強調“真山水”一詞時,即在批判當時山水繪畫作繭自縛的狀態,它也直接影響著園林建造。重返山野,一直是直接進入山野的直觀,另一面,是對山水繪畫圖像文本的追蹤,因為在圖像文本里,記錄了對山水觀法的探究。山水繪畫始於東晉,按錢鍾書在《管錐篇》里所言,那時的繪畫顯然參考了山水輿圖。真正從地面視角直面的觀山畫法,近距離的觀山畫法,始於五代,盛於北宋。在我的工作室里有四張圖,都是1:1足尺的高仿複製品,包括五代董源的《夏日山口待渡圖》、北宋郭熙的《早春圖》、范寬的《溪山行旅圖》、李唐的《萬壑松風圖》,我經常觀看揣摩。如果說XX年畫出的太湖房是和孤峰小山有關,同一時期開始設計的寧波歷史博物館就是大型山體的研究,特別和上面幾張畫有關。 

《早春圖》上的“自然形態”是非常理據性的,包圍著氣流與虛空,自成內在邏輯,它是可以沒有具體地點的。《溪山行旅圖》里的大山,我在秦嶺旅行時見過。從一個山谷望去,凸現在幾十公里之外,渾然一團的。但范寬所用皺法與畫樹法,形成一種在遠處不可能看見的肌理,此山猶如就在面前。畫面下方的流水土丘樹木,應是眼前的,卻畫的比遠方更簡略。應在遠方的寺廟,又畫得細節畢現。李唐那張圖也是如此,滿幅一座遠方的大山,用筆粗獷,完全違反真實視覺。山在中部裂開,布滿濃密樹林,上面所施鮮艷綠色,因年代久遠,如不是極好的印刷,幾乎看不出來。但每根松針都可看見,也是根本不可能的景象。這種視野如同夢中,比真實更加真實。這些做法,顯然是自覺到平面與空間的區別,遠與近的區別,在山內和山外的區別,以一種看似矛盾的邏輯把這些經驗在一張二維的紙上同時呈現,一種既在此處又不在此處的經驗。 

既然是二維平面,也可直接看作建築的立面。現代主義最盛行的“理型”就是方盒子。施工產業一旦適應它,這種做法就最經濟簡便。方盒子的邊界是二維平面,但從這些繪畫做法可知,這個盒子是可以在二維前提下被瓦解的。 

關於《夏日山口待渡圖》,我印象最深的是水平地平線和夕陽中的光。如果這張圖作為江南一帶城鄉的審美標準,以齊物觀點,將局部樹木用房屋替換,就可知道總體意向與尺度應如何控制。實際上,這張圖在所觀望的橫向範圍如此寬廣,圖高只有500mm左右,不算前後題跋,圖長就達7m,每次看這張圖,都要把最大的桌子清理出來,這張圖甚至不適合作為文章的插圖。後來的寧波博物館,我有意將建築高度壓的很低,邊角微跌,這種做法強調的就是向鄉野延展的地平線,伸到很遠,而不是建築形體的所謂輪廓線,更不是所謂標誌性。我要求建築頂邊的瓦爿砌法密集使用暗紅的瓦缸片,把夕陽的輝光固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