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卷八十三 列傳第七十一



及孝莊即位,以子升為南主客郎中,修起居注。曾一日不直,上黨王天穆時錄尚書事,將加捶撻,子升遂逃遁。天穆甚怒,奏人代之。莊帝曰:"當世才子不過數人,豈容為此便相放黜?"乃寢其奏。及天穆將討邢杲,召子升同行,子升未敢應。天穆謂人曰:"吾欲收其才用,豈懷前忿也?今復不來,便須南走越,北走胡耳!"子升不得已而見之。加伏波將軍。為行台郎中。天穆深知賞之。元顥入洛,天穆召子升問曰:"即欲向京師?為隨我北度?"對曰:"主上以武牢失守,致此狼狽。元顥新入,人情未安,今往討之,必有徵無戰。王若克復京師,奉迎大駕,桓、文之舉也。舍此北度,竊為大王惜之。"天穆善之而不能用,遣子升還洛,顥以為中書舍人。莊帝還宮,為顥任使者多被廢黜,而子升復為舍人。天穆每謂子升曰:"恨不用卿前計。"除正員郎,仍舍人。及帝殺爾朱榮也,子升預謀,當時赦詔,子升詞也。榮入內,遇子升把詔書,問:"是何文字?"子升顏色不變,曰:"敕。"榮不視之。爾朱兆入洛,子升懼禍逃匿。

永熙中為侍讀,兼舍人、鎮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遷散騎常侍、中軍大將軍,後領本州大中正。梁使張皋寫子升文筆,傳於江外,梁武稱之曰:"曹植、陸機復生於北土,恨我辭人,數窮百六。"陽夏守傅摽使吐谷渾,見其國主床頭有書數卷,乃是子升文也。濟陰王暉業嘗云:"江左文人,宋有顏延之、謝靈運,梁有沈約、任昉,我子升足以陵顏轢謝,含任吐沈。"楊遵彥作《文德論》,以為古今辭人皆負才遺行,澆薄險忌,唯邢子才、王元景、溫子升彬彬有德素。

齊文襄引子升為大將軍諮議。子升前為中書郎,嘗詣梁客館受國書,自以不修容止,謂人曰:"詩章易作,逋峭難為。"文襄館客元僅曰:"諸人當賀,推子升合陳辭。"子升久忸怩,乃推陸操焉。及元僅、劉思逸、荀濟等作亂,文襄疑子升知其謀。方使之作《神武碑》。文既成,乃餓諸晉陽獄,食弊襦而死。棄屍路隅,沒其家口。太尉長史宋游道收葬之,又為集其文筆為三十五卷。

子升外恬靜,與物無競,言有準的,不妄毀譽。而內深險,事故之際,好豫其間,所以終致禍敗。又撰《永安記》三卷。無子。

弟子盛,州主簿,有文才,年二十餘卒。

荀濟,字子通。其先潁川人,世居江左。濟初與梁武帝布衣交。知梁武當王,然負氣不服,謂人曰:"會楯上磨墨作檄文。"或稱其才於梁武,梁武曰:"此人好亂者也。"濟又上書譏佛法,言營費太甚。梁武將誅之,遂奔魏,館於崔甗家。及是見執。楊愔音謂曰:"遲暮何為然?"濟曰:"叱叱,氣耳,何關遲暮!"乃下辯曰:"自傷年幾摧頹,恐功名不立。舍兒女之情,起風雲之事,故挾天子,誅權臣。"齊文襄惜其才,將不殺,親謂曰:"荀公何意反?"濟曰:"奉詔誅將軍高澄,何為反!"於是燔殺之。鄴下士大夫多傳濟音韻。

祖鴻勛,涿郡范陽人也。父慎,仕魏,歷雁門、鹹陽二郡太守,政有能名。卒於金紫光祿大夫、贈中書監、幽州刺史,謚惠侯。鴻勛弱冠,與同郡盧文符並為州主簿。僕射、臨淮王彧表薦其文學,除奉朝請。人曰:"臨淮舉卿,竟不相謝,恐非其宜。"鴻勛曰:"為國舉才,臨淮之務,祖鴻勛何事從而識之。"彧聞而喜曰:"吾得其人矣。"後鹹陽王徽奏鴻勛為司徒法曹參軍事。及赴洛,徽謂曰:"臨淮相舉,竟不到門,今來何也?"鴻勛曰:"今來赴職,非為謝恩。"轉廷尉正,去官歸鄉里。齊神武嘗徽至并州,作《晉祠記》,好事者玩其文。位至高陽太守。在官清素,妻子不免寒餒。時議高之。齊天保初,卒官。

李廣,字弘基,范陽人也。其先自遼東徙焉。廣博涉群書,有才思。少與趙郡李謇齊名,為邢、魏之亞,而訥於言,敏於行。中尉崔暹精選御史,皆是世胃,廣獨以才學兼侍御史,修國史。南台文奏,多其辭也。齊文宣初嗣霸業,命掌書記。天保初,欲以為中書郎,遇其病篤而止。廣嘗欲早朝,假寐,忽驚覺,謂其妻曰:"吾向似睡非睡,忽見一人出吾身中,語云:'君用心過苦,非精神所堪,今辭君去。'"因而恍忽不樂,數日便遇疾,積年不起。廣雅有鑑識,度量弘遠,坦率無私,為士流所愛,時共贍遺之,賴以自給。竟以疾終。嘗薦畢義雲於崔暹。廣卒後,義雲集其文筆七卷,托魏收為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