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域記》卷二 三國



大窣堵波石陛南面有畫佛像,高一丈六尺,自胸已上,分現兩身,從胸已下,合為一體。聞諸先志曰:初,有貧士傭力自濟,得一金錢,願造佛像。至窣堵波所,謂畫工曰:“我今欲圖如來妙相,有一金錢,酬工尚少,宿心憂負,迫於貧乏。”時彼畫工鑒其至誠,無雲價直,許為成功。復有一人,事同前跡,持一金錢,求畫佛像。畫工是時受二人錢,求妙丹青,共畫一像。二人同日俱來禮敬,畫工乃同指一像,示彼二人,而謂之曰:“此是汝所作之佛像也。”二人相視,若有所懷。畫工心知其疑也,謂二人曰:“何思慮之久乎?凡所受物,毫釐不虧。斯言不謬,像必神變。”言聲未靜,像現靈異,分身交影,光相昭著。二人悅服,心信歡喜。

大窣堵波西南百餘步,有白石佛像,高一丈八尺,北面而立,多有靈相,數放光明。時有人見像出夜行,鏇繞大窣堵波。近有群賊欲入行盜,像出迎賊,賊黨怖退,像歸本處,住立如故。群盜因此改過自新,遊行邑里,具告遠近。

大窣堵波左右,小窣堵波魚鱗百數。佛像莊嚴,務窮工思,殊香異音,時有聞聽,靈仙聖賢,或見鏇繞。此窣堵波者,如來懸記,七燒七立,佛法方盡。先賢記曰:成壞已三。初至此國,適遭火災,當見營構,尚未成功。

三、迦膩色迦王伽藍與脅尊者、世親、如意遺蹟

大窣堵波西有故伽藍,迦膩色迦王之所基也。重閣累榭,層台洞戶,旌召高僧,式昭景福。雖則圮毀,尚曰奇工。僧徒減少,並學小乘。自建伽藍,異人間出,諸作論師及證聖果,清風尚扇,至德無泯。

第三重閣有波栗濕縛(唐言脅。)尊者室,久已傾頓,尚立旌表。初,尊者之為梵志師也,年垂八十,舍家染衣。城中少年便誚之曰:“愚夫朽老,一何淺智!夫出家者,有二業焉,一則習定,二乃誦經。而今衰耄,無所進取,濫跡清流,徒知飽食。”時脅尊者聞諸譏議,因謝時人而自誓曰:“我若不通三藏理,不斷三界欲,得六神通,具八解脫,終不以脅而至於席!”自爾之後,唯日不足,經行宴坐,住立思惟,晝則研習理教,夜乃靜慮凝神,綿歷三歲,學通三藏,斷三界欲,得三明智,時人敬仰,因號脅尊者焉。

脅尊者室東有故房,世親菩薩於此制《阿毗達磨俱舍論》,人而敬之,封以記焉。

世親室南五十餘步,第二重閣,末笯曷剌他(唐言如意。)論師於此制《毗婆沙論》。論師以佛涅槃之後一千年中利見也。少好學,有才辯,聲問遐被,法俗歸心。時室羅伐悉底國毗訖羅摩阿迭多王(唐言超日。)威風遠洽,臣諸印度,日以五億金錢周給貧窶孤獨。主藏臣懼國用乏匱也,乃諷諫曰:“大王威被殊俗,澤及昆蟲,請增五億金錢,以賑四方匱乏。府庫既空,更稅有土,重斂不已,怨聲載揚,則君上有周給之恩,臣下被不恭之責。”王曰:“聚有餘,給不足,非苟為身侈靡國用。”遂加五億,惠諸貧乏。其後畋游,逐豕失蹤,有尋知跡者,賞一億金錢,如意論師一使人剃髮,輒賜一億金錢,其國史臣依即書記。王恥見高,心常怏怏,欲眾辱如意論師。乃招集異學德業高深者百人,而下令曰:“欲收視聽,游諸真境,異道紛雜,歸心靡措,今考優劣,專精遵奉。”洎乎集論,重下令曰:“外道論師並英俊也,沙門法眾宜善宗義,勝則崇敬佛法,負則誅戮僧徒。”於是如意詰諸外道,九十九人已退飛矣。下席一人,視之蔑如也,因而劇談,論及火煙。王與外道鹹喧言曰:“如意論師辭義有失!夫先煙而後及火,此事理之常也。”如意雖欲釋難,無聽覽者。恥見眾辱,齰斷其舌,乃書誡門人世親曰:“黨援之眾,無競大義;群迷之中,無辯正論。”言畢而死。居未久,超日王失國,興王膺運,表式英賢。世親菩薩欲雪前恥,來白王曰:“大王以聖德君臨,為含識主命。先師如意學窮玄奧,前王宿撼,眾挫高名,我承導誘,欲復前怨。”其王知如意哲人也,美世親雅操焉,乃召諸外道與如意論者。世親重述先旨,外道謝屈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