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九十回 蘇秦合從相六國 張儀被激往秦邦


吾豈不能薦於趙侯,使子富貴?但恐子志衰才退,不能有為,貽累於薦舉之人。”張儀曰:“大丈夫自能取富貴,豈賴汝薦乎?”秦曰:“你既能自取富貴,何必來謁?念同學情分,助汝黃金一笏,請自方便!”命左右以金授儀。儀一時性起,將金擲於地下,憤憤而出。蘇秦亦不挽留。儀回至旅店,只見自己鋪蓋,俱已移出在外。儀問其故。店主人曰:“今日足下得見相君,必然贈館授餐,故移出耳。”張儀搖頭,口中只說:“可恨,可恨!”一頭脫下衣履,交還店主人。店主人曰:“莫非不是同學,足下有些妄扳①么?”張儀扯住主人,將往日交情,及今日相待光景,備細述了一遍。店主人曰:“相君雖然倨傲,但位尊權重,禮之當然。送足下黃金一笏,亦是美情,足下收了此金,也可打發飯錢,剩些作歸途之費。何必辭之?”
張儀曰:“我一時使性,擲之於地,如今手無一錢,如之奈何?”
正說話間,只見前番那賈舍人走入店門,與張儀相見,道:“連日少候,得罪!不知先生曾見過蘇相國否?”張儀將怒氣重複吊起,將手往店案上一拍,罵道:“這無情無義的賊!再莫提他!”賈舍人曰:“先生出言太重,何故如此發怒?”店主人遂將相見之事,代張儀敘述一遍:“今欠帳無還,又不能作歸計,好不愁悶!”賈舍人曰:“當初原是小人攛掇先生來的,今日遇而不遇,卻是小人帶累了先生。小人情願代先生償了欠帳,備下車馬,送先生回魏。先生意下何如?”張儀曰:“我亦無顏歸魏了。欲往秦邦一游,恨無資斧。”賈舍人曰:“先生欲游秦,莫非邦還有同學兄弟么?”張儀曰:“非也。當今七國中,惟秦最強,秦之力,可以困趙。我往秦,幸得用事,可報蘇秦之仇耳!”賈舍人曰:“先生若往他國,小人不敢奉承。若欲往秦,小人正欲往彼探親,依舊與小人同載。彼此得伴,豈不美哉?”張儀大喜曰:“世間有此高義,足令蘇秦愧死!”遂與賈舍人為八拜之交。賈舍人替張儀算還店錢,見有車馬在門,二人同載,望西秦一路而行。路間為張儀製衣裝,買僕從,凡儀所須,不惜財費。及至秦國,復大出金帛,賂秦惠文王左右,為張信延譽①。
時惠文王方悔失蘇秦,聞左右之薦,即時召見,拜為客卿,與之謀諸侯之事。賈舍人乃辭去。張儀垂淚曰:“始吾困阨至甚,賴子之力,得顯用秦國,方圖報德,何遽言去耶?”
賈舍人笑曰:“臣非能知君,知君者,乃蘇相國也。”張儀愕然良久,問曰:“子以資斧給我,何言蘇相國耶?”賈舍人曰:“相國方倡‘合從’之約,慮秦伐趙敗其事,思可以得秦之柄者,非君不可。故先遣臣偽為賈人,招君至趙,又恐君安於小就,故意怠慢,激怒君。君果萌游秦之意。相君乃大出金資付臣。吩咐恣君所用,必得秦柄而後已。今君已用於秦,臣請歸報相君。”張儀嘆曰:“嗟乎!吾在季子術中,而吾不覺,吾不及季子遠矣。煩君多謝季子,當季子之身,不敢言‘伐趙’二字,以此報季子玉成之德也。”
賈舍人回報蘇秦,秦乃奏趙肅侯曰:“秦兵果不出矣。”於是拜辭往韓,見韓宣惠公曰:“韓地方九百餘里,帶甲數十萬,然天下之強弓勁弩,旨從韓出。今大王事秦,秦必求割地為贄,明年將復求之。夫韓地有限,而秦欲無窮,再三割則韓地盡矣。俗諺云:‘寧為雞口,勿為牛後。’以大王之賢,挾強韓之兵,而有‘牛後’之名,臣竊羞之!”宣惠公蹴然曰:“願以國聽於先生,如趙衛約。”亦贈蘇蘇秦黃金百鎰。蘇秦乃過魏,說魏惠王曰:“魏地方千里,然而人民之眾,車馬之多,無如魏者,於以抗秦有餘也。今乃聽群臣之言,欲割地而臣事秦,倘秦求無已,將若之何”大王誠能聽臣,六國從親,並力制秦,可使永無秦患。臣今奉趙王之命,來此約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