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七十三回 伍員吹簫乞吳市 專諸進炙刺王僚


伍子胥!伍子胥!蘆花渡口溧陽溪,千生萬死及吳陲,吹簫乞食淒復悲!身仇不報,何以生為?
市人無有識者。時周景王二十五年,吳王僚之七年也。
再說吳公子姬光,乃吳王諸樊之子。諸樊薨,光應嗣位,因守父命,欲以次傳位於季札,故余祭、夷昧以次相及。及夷昧薨後,季札不受國,仍該立諸樊之後,爭奈王僚貪得不讓,竟自立為王。公子光心中不服,潛懷殺僚之意,其如群臣皆為僚黨,無與同謀,隱忍於中。乃求善相者曰被離,舉為吳市吏,囑以諮訪豪傑,引為己輔。一日,伍員吹簫過於吳市。被離聞簫聲甚哀,再一聽之,稍辨其音。出見員,乃大驚曰:“吾相人多矣,未見有如此之貌也!”乃揖而進之,遜於上坐。伍員謙讓不敢。被離曰:“吾聞楚殺忠臣伍奢,其子子胥出亡外國,子殆是乎?”員跼蹞未對。被離又曰:“吾非禍子者。吾見子狀貌非常,欲為子求富貴地耳。”伍員乃訴其實。早有侍人知其事,報知王僚,僚召被離引員入見。被離一面使人私報姬光得知,一面使伍員沐浴更衣,一同入朝,進謁王僚。王僚奇其貌,與之語,知其賢,即拜為大夫之職。次日,員入謝,道及父兄之冤,咬牙切齒,目中火出。王僚壯其氣,意復憐之,許為興師復仇。
姬光素聞伍員智勇,有心收養他,聞先謁王僚,恐為僚所親用,心中微慍。乃往見王僚曰:“光聞楚之亡臣伍員,來奔我國,王以為何如人?”僚曰:“賢而且孝。”光曰:“何以見之?”僚曰:“勇壯非常,與寡人籌策國事,無不中窾①,是其賢也。念父兄之冤,未曾須臾忘報,乞師於寡人,是其孝也。”光曰:“王許以復仇乎?”僚曰:“寡人憐其情,已許之矣。”光諫曰:“萬乘之主,不為匹夫興師。今吳、楚``k兵已久,未見大勝。若為子胥興師,是匹夫之恨,重於國恥也。勝則彼快其憤,不勝則我益其辱,必不可!”王僚以為然,遂罷伐楚之議。伍員聞光之入諫,曰:“興方有內志,未可說以外事也。”乃辭大夫之職不受。光復言於王僚曰:“子胥以王不肯興師,辭職不受,有怨望之心,不可用之。僚遂疏伍員,聽其辭去,但賜以陽山之田百畝。員與勝遂耕於陽山之野。姬光私往見之,饋以米粟布帛,問曰:“子出入吳、楚之境,曾遇有才勇之士,略如子胥者乎?”員曰:“某何足道。所見有專諸者,真勇士也!”光曰:“願因子胥得交於專先生。”員曰:“專諸去此不遠,當即召之,明旦可入謁也。”光曰:“既是才勇之士,某即當造請,豈敢召乎?”乃與伍員同車共載,直造專諸之家。
專諸方在街坊磨刀,為人屠豕,見車馬紛紛,方欲走避。
伍員在車上呼曰:“愚兄在此。”專諸慌忙停刀,候伍員下車相見。員指公子光曰:“此吳國長公子,慕吾弟英雄,特來造見,弟不可辭。”專諸曰:“某閭巷小民,有何德能,敢煩大駕。”遂揖公子光而進。篳門蓬戶,低頭而入。公子光先拜,致生平相慕之意。專諸答拜。光奉上金帛為贄,專諸固讓。伍員從旁力勸,方才肯受。自此專諸遂投於公子光門下。光使人日饋粟肉,月給布帛,又不時存問其母。專諸甚感其意。一 日,問光曰:“某村野小人,蒙公子豢養之恩,無以為報。倘有差遣,惟命是從。”光乃屏左右,述其欲刺王僚之意。專諸曰:“前王夷昧卒,其子分自當立,公子何名而欲害之?”光備言祖父遺命,以次相傳之故:“季札既辭,宜歸適長。適長之後,即光之身也。僚安得為君哉?吾力弱不足以圖大事,故欲藉助於有力者。”專諸曰:“何不使近臣從容言於王側,陳前王之命,使其退位?何必私備劍士,以傷先王之德?”光曰:“僚貪而恃力,知進之利,不能退讓,若與之言,反生忌害。
光與僚勢不兩立!”專諸奮然曰:“公子之言是也。但諸有老母在堂,未敢以死相許。”光曰:“吾亦知爾母老子幼,然非爾無與圖事者。苟成其事,君之子母,即吾子母也,自當盡心養育,豈敢有負於君哉?”專諸沉思良久,對曰:“凡事輕舉無功,必圖萬全。夫魚在千仞之淵,而入漁人之手者,以香餌在也。欲刺王僚,必先投王之所好,乃能親近其身。不知王所好何在?”光曰:“好味。”專諸曰:“味中何者最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