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緣全傳》玉面狐采陽補陰 周公子貪歡致病


溫柔鄉似迷魂陣,既入方知跳出難。
從來歡娛嫌夜短。二人定情之後,堪堪東方將曙,玉狐不待天明,忙著披衣下床,便欲告辭而去。公子說道:“天色尚早,何必如此太急?”言罷,復用手將玉狐拉在被內,說:“待我與小姐一同起身,小生好去相送。”
常言狐性最淫,他見周生如此重情,復又作出無限風情以媚之,陽台再赴,情不能已。這周生以為得了奇遇,惟恐妖狐之不來,再三約定,二人方穿好衣服,又敘了許多情話,玉狐說道:“東方已明,可放奴去罷。不然被人相遇,羞答答怎好見人?”公子此時不知怎樣才好,有心留在書室,又恐其不從;有心叫他自走,又怕路上許多不便,真是戀戀不捨,無可如何,遂向玉狐千恩萬謝,說道:“小姐欲歸,小生也不敢相留。但獨自行去,小生須得多送幾步,才得放心。”玉狐含笑答道:“公子何乃聰明一世,懵懂一時?我自己行去,即有人撞見,尚不知我是何人,從何處身。若要公子相送,豈不是將咱么的隱事明明告訴別人么?奴雖女流,自有防身主意,公子倒不必擔憂。況奴既失身於公子,自當念念在心,乘隙必定早來。只求公子將跨所門虛掩,免得一時驚人耳目可也。公子亦當謹慎防範,守口如瓶,即宅內之人,亦不可令他們窺見。”公子一一答應了,二人方攜手出門。又相叮囑了幾句,玉狐方款步而去。
公子回到書齋,日色已明,他也不顧吃茶淨面,便仍臥在繡羅帳內,思想胡小姐如何打扮的艷麗,如何生長的嬌美,如何夜裡的風情款曲。思想了多時,復又昏昏睡去。及至小延壽捧來臉水伺候,方慢慢喚醒。梳洗吃茶已畢,擺上飯來,公子一面用飯,一面吩咐:“從此我要靜心用功,爾等非奉呼喚,不必常來書院攪擾。”僕人答應了,對眾說道:“公子勤學讀書,欲圖上進。咱么不可再去混他。每日吃茶用飯,令延壽兒端來撤去可也。”
那知公子也並不是欲讀書,也並不是要上進,白日在書室悶坐酣眠,黑夜與胡小姐貪歡取樂。宵來晝往,堪堪半載有餘。世上有兩句俗言,恰合周公子心意:“寧在花下死,作鬼亦風流。”
玉狐與周公子交接已久,妖狐見書齋清淨,他便不甚隱藏,輕出輕入,毫不介意。周公子貪戀美色,也就諸事不顧,肆意敘情。豈知人之真元已失,未免精神倦怠,便就不似先前那等充實身體。況又旦旦而伐之,豈有不慾火上攻之理?所以人之元陽,乃係一身之寶者,不喪失不但寒暑之氣不侵,可以長生壽者,即入修煉之道,體健身輕,亦可容易飛升。不信,八仙之中呂純陽便可相說。他因自幼不喪精元,故他的道術較別的仙人甚高。這人身的精血,豈不是至寶么?玉狐與周公子相會,亦為的是採取元陽,容易修成大道的心意。無奈周公子不知,反以為最美之事。那知夜夜鴛鴦,朝朝魚水,便是亡身致病之由。前人有四句詩,可以為戒:
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
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催君骨髓枯。
閒言休敘,且說玉狐自從得了周公子的真元,又遂了他的淫慾,回到洞中不勝歡喜,以為指日即可修到大羅仙的地位。這些大小妖狐,齊來相賀。一日,由周公子書齋回洞,正在飲酒談笑之際,忽見小妖來報,說:“蜀中鳳簫公主到了。”玉狐聞聽,急離坐相迎。二妖一見,彼此敘禮已畢,玉狐吩咐再整佳筵,將鳳簫公主讓在客位,眾狐側坐相陪,大家暢飲閒敘。只見鳳簫公主笑盈盈說道:“聞聽玉姐得一情郎,夜夜歡聚,不但有益修煉之功,而且得遂情慾之樂。今日小妹既來,無別的致賀,借姐姐之酒,奉敬三杯為壽,異日好求姐姐攜帶,會會得意郎君,不知姐姐意下何如?”玉狐答道:“賢妹離此甚遠,何由得知最切?”鳳簫道:“前日妹到雲羅妹妹洞內,無事敘談,因思念姐姐日久不晤,我二人輪指卜算,便知姐姐定有如意喜事。故此小妹特來道賀。”玉狐又道:“現今愚姐正為此事作難,敢請賢妹想一最妙主意方好。”鳳簫道:“你們二人正在得意之際,有甚么為難之處?”玉狐長吁嘆道:“自今年清明佳節,愚姐出洞閒遊,得遇此生上墳祭掃。愚姐見他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更兼身體偉壯,舉止風流。我想:此生日後必定富貴壽考。彼時愚姐凡心一動,故意與他相遇,用幻術將他引誘,用言語將他扣住,密定私約,得以往來。那知與他期會未及一載,便覺骨瘦形消,似有支持不來的樣兒。此刻欲要將他丟開,因其情深,又覺不忍。欲要仍與他相纏,又似無益。因此進退兩難,故求賢妹為我決斷。”鳳簫道:“據小妹看來,此生既已病體支離,可令其潛心保養,大約此際不致亡身命喪。姐姐亦可從此打破欲網,斬斷情絲,回洞純修大道。此乃兩不相負之法。若是仍然固結不開,有意逗留,恐其中日久生變,倒招禍患。縱然咱有些道術,不甚要緊,常言說,邪不能侵正。莫若此時以忍情絕痴情,及早回頭,尚無妨礙。若今日纏綿不悟,到那時夢醒已遲,豈不悔之晚矣?”玉狐聽罷,說道:“多謝賢妹指教,真是良言金玉。愚姐從此見機而作可也。”說罷,仍又酌酒談笑。飲至夕陽將落,鳳簫道:“攪擾了眾姐妹多時,日色沉西,小妹已該回洞了。”玉狐答道:“知心姐妹,何必客套?不知賢妹此去,何日再會?如見雲羅賢妹,可代愚姐問候。賢妹若再來時,祈轉請雲妹一同到此,咱么大家說笑一日,豈不甚妙。”鳳簫道:“謹遵姐姐之命。”言罷告辭,乘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