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緣全傳》玉面狐興心食童男 小延壽摘果妖喪命

  詩曰:
色作船頭氣作艄,中間財酒兩相交。
勸君休在船中坐,四面殺人俱是刀。
話說周公子正在夢寐之間,忽聽有人聲喚,一睜二目,見是胡小姐,便急忙起身說道:“敢則賢妹到來,有失迎迓。”言罷,同攜素手,挨肩坐下。常言說“酒是色媒人”,玉狐酒興尚濃,未免春心搖盪,恨不即刻貼胸交股,共效于飛。所以二人並不閒話,即攜手入幃,滋情取樂,至五更方止。一宿晚景不必細言。
且說老蒼頭自從清明之後,因公子吩咐,不奉呼喚不許來進書院。他想:“公子必定趁著守孝,要專心誦讀。”心中甚喜,故每日只令延壽兒詢問,送茶送飯,也就不在其意。乃至日久,不但說未見游山訪友,連前面院內也不見出來,且又從未聽得讀書之聲。雖然甚疑,又不敢到書房察問探詢。延壽兒說:“咱公子終朝不是悶坐,便是睡臥。先前還在書院踱來踱去,這些日子,我見臉面尖瘦,氣喘吁吁,總沒見他看文章。聽他念詩賦似先前那聲韻兒,怪好聽的。不知道晚上作些甚么,日色老早的便囑咐我‘不必’再來伺候,遂將書院前邊這門拴上。你們想想,這可是何緣故呢?”
老蒼頭聽罷延壽兒之話,心中甚是驚疑不定,細思:“公子這等形容,必定有由而起。莫非書室有人與他作些勾當不成?然此村中未聞有這等風聲婦女。即或清明祭掃之時,有女子與他說話,卻又離此甚遠,亦難輕易至此。”思來想去,竟揣摸不出頭緒。盤算多會,忽然生出個主意來:“現在時屆中秋,果品已熟,過一兩日走到書齋作為請公子到墳祭祀,到那時看他形景如何,再作道理。”遂囑咐延壽兒:“不可竟去貪玩,須用心服侍公子。”言罷,老蒼頭又去查看地畝場園去了。
哪知公子之病,尚未至極重,其中便又生出禍來。這周公子自從被色迷住,凡宅中大小之事,不但不管,連問也不問,晝則眠思夢想,夜則倚翠偎紅。日久天長,那禁得淫慾無度?未免堪堪身形憔悴,神氣恍惚,便覺有病入膏肓的樣子。然而病至如此,猶不自悟。即偶爾想著禁情節慾、靜養幾日,及至胡小姐一到,見其湘裙下金蓮瘦小,鴛袖下玉筍尖長,綽約艷麗,絕世風姿,情慾便陡然而起,仍然共枕同衾。況妖狐淫蕩已極,來必陽台三赴。所以這病只有日添,沒有日減之理。
話說此時節近中秋,這周宅後面園內有許多果樹,枝上果子大半皆熟。這日周公子自覺形體枯槁,心中火熱,忽然想著吃幾個果品。可巧延壽兒正來送茶,便急忙叫派人摘了送來。公子自用幾枚,余剩的賞了延壽兒。那知延壽兒早就想到園裡偷摘果子,因老蒼頭吩咐過,說:“這果子雖然已熟,公子尚未到墳上進鮮致祭,斷不準令別人先採摘。”故此令人看守甚嚴,專候公子吩咐采鮮祭祀。豈知公子被妖所纏,一靈真性迷亂,竟將秋季上墳之事忘了。老蒼頭候了兩日,並無動靜。又因聽了延壽兒所說之話,不曉公子是何緣故,遂將那看守果品的心意就冷淡了。這延壽兒因先前不得下手,也就罷了。今忽嘗著甜頭,又見有機會,便想去偷吃。況且這孩子極是嘴饞淘氣,天生的愛上樹登高。誰知這一摘食果子大不要緊,便從此將小命廢去。有《延壽兒贊》可以為證:
小延壽,生來是下流,不因孝母去把果偷。這孩子年紀幼,他的父是蒼頭,因無娘管教不周,才慣成為王不怕的跳鑽猴。而且是模樣醜,長了個連本兒不夠。小辮頂挽了個鬏花兒,攪的頭髮往回里勾。那腦袋似蠶豆,頂門兒上觚觚頭,雖下雨淋不透。兩個眼往裹瞘,木兒耳相配著前廊後廈的奔婁。眵目糊眼角留;牙焦黃口味臭;清鼻涕向下流,不搽不省常往裡抽。滿臉上生橫肉,不愛洗,泥多厚。有傷痕疤瘌湊,更兼挫腳石一般的麻子是醬稠。短夾襖汗塌透,扯去了兩管袖,露兩支胳膊肘。老鸛爪兩隻手。敞著懷,鈕不扣。褲兒破腿肚子露,因何撕?為招狗。他那足下鞋,穿著一雙踢死牛。真箇是生成的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若說起醃髒之人,屬他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