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 白娘子永鎮雷峰塔


搖不上十數丈水面,只見岸上有人叫道:“公公,搭船則個!”許宣看時,是一個婦人,頭戴孝頭舍,烏雲畔插著些素鋇梳,穿~領白絹衫兒,下穿一條細麻布裙。這婦人肩下一個丫鬢,身上穿著青衣服,頭上一雙角害,戴兩條大紅頭須,插著兩件首飾,手中捧著一個包兒要搭船。那老張對小乙官追:“,因風吹火,用力不多’,一發搭了他去。”許宣道:“你便叫他下來。”者兒見說,將船傍了岸邊。那婦人同丫罰下船,見了許宣,起一點朱唇,露兩行碎玉,深深道一“個萬福。許宣慌忙起身答禮。那娘子和丫授艙中坐定了。娘子把秋波頻轉,瞧著許宣。許宣平生是個老實之人,見了此等如花似五的美婦人,傍邊又是個俊俏美女樣的丫鬟,也不免動念。那婦人道:“不敢動問官人,高姓尊諱?”許宣答道:“在下姓許名宣,排行第一。”婦人道:“宅上何處?”許宣道:“寒舍住在過軍橋黑珠兒巷,生藥鋪內做買賣。”那娘子問了一口,許宣尋思道:“我也問他一間。”起身道:“不敢拜問娘子高姓,潭府何處?”那婦人答道:“奴家是白三班白殿直之妹,嫁了張官人,不幸亡過了,見葬在這雷嶺。為因清明節近,今日帶了丫鬟,往墳上祭掃了方口,不想值雨。若不是搭得官人便船,實是狼狽。”又閒講了一口,迄遲船搖近岸。只見那婦人道:“奴家一時心忙,不曾帶得盤纏在身邊,萬望官人處借些船錢還了,並不有負。”許宣道:“娘子自便,不妨,些須船錢不必計較。”還罷船錢,那雨越不祝許宣挽了上岸。那婦人道:“奴家只在箭橋雙茶坊巷口。若不棄時,可到寒舍拜茶,納還船錢。”許宣道:“小事何消掛懷。天色晚了,改日拜望。說罷,婦人共丫鬢自去。
許宣入涌金門,從人家屋檐下到三橋街,見一個生藥鋪,正是李將仕兄弟的店,許宣走到鋪前,正見小將仕在門前。小將仕道:“小乙哥晚了,那裡去?”許宣道:“便是去保叔塔燒答子,著了雨,望借一把傘則個!”將仕見說叫道:“老陳把傘來,與小乙官去。”不多時,老陳將一把雨傘撐開道:“小乙官,這傘是清湖八字橋老實舒家做的。八十四骨,紫竹柄的好傘,不曾有一些兒破,將去休壞了!仔細,仔細!”許宣道:“不必分付。”接了傘,謝了將仕,出羊壩頭來。到後市街巷口,只聽得有人叫道:“小乙官人。”許宣回頭看時,只見沈公井巷口小茶坊檐下,立著一個婦人,認得正是搭船的白娘子。許宣道:“娘子如何在此?”白娘子道:“便是雨不得住,鞋兒都踏濕了,教青青回家,取傘和腳下。又見晚下來。
望官人搭幾步則個!”許宣和白娘子合傘到壩頭道:“娘子到那裡去?”白娘子道:“過橋投箭橋去。”許宣道:“小娘子,小人自往過軍橋去,路又近了。不若娘子把傘將去,明日小人自來齲”白娘子道:“卻是不當,感謝官人厚意!”許宣沿人家屋檐下冒雨回來,只見姐夫家當直王安,拿著釘靴雨傘來接不著,卻好歸來。到家內吃了飯。當夜思量那婦人,翻來覆去睡不著。夢中共日間見的一般,情意相濃,不想金雞叫一聲,卻是南柯一夢。正是:心猿意馬馳千里,浪蝶狂蜂鬧五更。
到得天明,起來梳洗罷,吃了飯,到鋪中心忙意亂,做些買賣也沒心想。到午時後,思量道:“不說一謊,如何得這傘來還人?”當時許宣見老將仕坐在柜上,向將仕說道:“姐夫叫許宣歸早些,要送人情,請假半日。”將仕道:“去了,明日早些來!”許宣唱個喏,徑來箭橋雙茶坊巷口,尋問白娘子家裡“,問了半日,沒一個認得。正躊躇間,只見白娘子家丫鬟青青,從東邊走來。許宣道:“姐姐,你家何處住?討傘則個。”青青道:“官人隨我來。”許宣跟定青青,走不多路,道:“只這裡便是。”
許宣看時,見一所樓房,門前兩扇大門,中間四扇看街桐子眼,當中掛頂細密朱紅帘子,四下排著十二把黑漆交椅,掛四幅名人山水古畫。對門乃是秀王府牆。那丫頭轉入帘子內道:“官人請入裡面坐。”許宣隨步入到裡面,那青青低低悄悄叫道:“娘子,許小乙官人在此。”白娘子裡面應道:“請官人進裡面拜茶。”許宣心下遲疑。青青三回五次,催許宣進去。許宣轉到裡面,只見四扇暗桐子窗,揭起青布幕,一個坐起。卓上放一盆虎鬚葛蒲,兩邊也掛四幅美人,中間掛一幅神像,卓上放一個古銅香爐花瓶。那小娘子向前深深的道一個萬福,道:“夜來多蒙小乙官人應付周全,識荊之初;甚是感激不淺”許宣:“些微何足掛齒!”白娘子道:“少坐拜茶。茶罷,又道:“片時薄酒三杯,表意而已。”許宣方欲推辭,青青已自把菜蔬果品流水排將出來。許宣道:“感謝娘子置酒,不當厚擾/飲至數杯,許宣起身道:“今日天色將晚,路遠,小子告回/娘子道:“官人的傘,舍親昨夜轉借去了,再飲幾杯,著人取來。”許宣道:“日晚,小於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