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 白娘子永鎮雷峰塔


不覺烏飛兔走,才過端午,又是六月初間。那員外道:“媽媽,十三日是我壽誕,可做一個筵席,請親眷朋友閒耍一臼,也是一生的快樂。”當日親眷鄰友主管人等,都下了請帖。次日,家家戶戶都送燭面手帕物件來。十三日都來赴筵,吃了一日。次日是女眷們來賀壽,也有甘來個。且說白娘子也來,十分打扮,上著青織金衫兒,下穿大紅紗裙,戴一頭百巧珠翠金銀首飾。帶了青青,都到裡面拜了生日,參見了老安人。東閣下排著筵席。原來李克用是吃虱子留後腿的人,因見白娘於容貌,設此一計,大排筵席。各各傳杯弄盞。酒至半酣,卻起身脫衣淨手。李員外原來預先分付腹心養娘道:“若是白娘於登東,他要進去,你可另引他到後面僻淨房內去。”李員外設計已定,先自躲在後面。正是:不勞鑽穴逾牆事,穩做偷香竊玉人。
只見白娘子真箇要去淨手,養娘便引他到後面一,間僻淨房內去,養娘自回。那員外心中淫亂,捉身不住,不敢便走進去,卻在門縫裡張。不張萬事皆休,則一張那員外大吃一驚,回身便走,來到後邊,往後倒了:不知一命如何,先覺四肢不舉!
那員外眼中不見如花似玉體態,只見房中幡著一條吊桶來粗大白蛇,兩眼一似燈盞,放出金光來。驚得半死,回身便走,一絆一交。眾養娘扶起看時,面青口白。主管慌忙用安魂定魄丹服了,方才醒來。老安人與眾人都來看了:道:“你為何大驚小怪做甚么?”李員外不說其事,說道“我今日起得早了,連日又辛苦了些,頭風病發,暈倒了。扶去房裡睡了。眾親眷再人席飲了幾杯,酒筵散罷,眾人作謝回家。
白娘子回到家中思想,恐怕明日李員外在鋪中對許宣說出本相來,便生一條計,一頭脫衣服,一頭嘆氣。許宣道:“今同出去吃酒,因何回來嘆氣?”白娘子道:“丈夫,說不得!李員外原來假做生日,其心不善。因見我起身登東,他躲在裡面,欲要好騙我,扯裙扯褲,來調戲我。欲待叫起來,眾人都在那裡,怕妝幌子。 被我一推倒地,他怕羞沒意思,假說暈倒了。這惶恐那裡出氣"許宣道:“既不曾好騙你,他是我主人家,出於無奈,只得忍了。這遭休去便了。”白娘於道:“你不與我做主,還要做人?”許宣道:“先前多承姐夫寫書,教我投奔他家。虧他不阻,收留在家做主管,如今教我怎的好?”白娘子道:“男於漢!我被他這般欺負,你還去他家做主管?”許宣道:“你教我何處去安身?做何生理?”白娘子道:“做人家主管,也是下賤之事,不如自開一個生藥鋪。”許宣道:“虧你說,只是那討本錢?白娘子道:“你放心,這個容易。我明日把些銀子,你先去賃了問房子卻又說話。”
且說“今是古,古是今”,各處有這般出熱的。間壁有一個人,姓蔣名和,一生出熱好事。次日,許宣問白娘子討了些銀子,教蔣和去鎮江渡口馬頭上,賃了一間房子,買下一付生藥廚櫃,陸續收買生藥,十月前後,俱已完備,選日開張藥店,不去做主管。那李員外也自知惶恐,不去叫他。
許宣自開店來,不匡買賣一口興一日,普得厚利。正在門前賣生藥,只見一個和尚將著一個募緣簿子道:“小僧是金山寺和尚,如今七月初七日是英烈龍王生日,伏望官人到寺燒香,布施些香錢。”許宣道:“不必寫名。我有一塊好降香,舍與你拿去燒罷。即便開櫃取出遞與和尚。和尚接了道:“是日望官人來燒香!”打一個問訊去了。白娘子看見道:“你這殺才,把這一塊好香與那賊禿去換酒肉吃!”許宣道:“我一片誠心舍與他,花費了也是他的罪過。”
不覺又是七月初七日,許宣正開得店,只見街上鬧熱,人來人往。幫閒的蔣和道:“小乙官前日布施了香,今日何不去寺內閒走一遭?”許宣道:“我收拾了,略待略待。和你同去。”蔣和道:“小人當得相伴。”許宣連忙收拾了,進去對白娘子道:“我去金山寺燒香,你可照管家裡則個。”白娘子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去做甚么?”許宣道:“一者不曾認得金山寺,要去看一看;二者前日布施了,要去燒香。”白娘子道:“你既要去,我也擋你不得,也要依我三件事。”許宣道:“那三件?”白娘子道:“一件,不要去方丈。內去;二件,不要與和尚說話:三件,去了就回,來得遲,我便來尋你也。”許宣道:“這個何妨,都依得。”當時換了新鮮衣服鞋襪,袖了香盒,同蔣和逕到江邊,搭了船,投金山寺來。先到龍王堂燒了香,繞寺閒走了一遍,同眾人信步來到方丈門前。許宣猛省道:“妻子分付我休要進方丈內去。立住了腳,不進去。蔣和道:“不妨事,他自在家中,回去只說不曾去便了。”說罷,走入去,看了一回,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