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卷二十一 志第一



謹案《孝經》云:"孝莫大於嚴父,嚴父莫大於配天。昔者周公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伏惟詔意,義在於斯。今所司行令殊為失旨。又尋漢、魏、晉、宋歷代禮儀,並無父子同配明堂之義。唯《祭法》云:"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鄭玄注云:"禘、郊、祖、宗,謂祭祀以配食也。禘謂祭昊天於圓丘,郊謂祭上帝於南郊,祖、宗謂祭五帝、五神於明堂也。"尋鄭此注,乃以祖、宗合為一祭,又以文、武共在明堂,連衽配祀,良為謬矣。故王肅駁曰:"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祖、宗自是不毀之名,非謂配食於明堂者也。審如鄭義,則《孝經》當言祖祀文王於明堂,不得言宗祀也。凡宗者,尊也。周人既祖其廟,又尊其祀,孰謂祖於明堂者乎?"鄭引《孝經》以解《祭法》,而不曉周公本意,殊非仲尼之義旨也。又解"宗武王"云:"配勾芒之類,是謂五神,位在堂下。"武王降位,失君敘矣。

又案《六韜》曰:"武王伐紂,雪深丈余,五車二馬,行無轍跡,詣營求謁。武王怪而問焉,太公對曰:'此必五方之神,來受事耳。'遂以其名召入,各以其職命焉。既而克殷,風調雨順。"豈有生來受職,歿同配之,降尊敵卑,理不然矣。故《春秋外傳》曰:"禘、郊、祖、宗、報五者,國之典祀也。"《傳》言五者,故知各是一事,非謂祖、宗合祀於明堂也。

臣謹上考殷、周,下洎貞觀,並無一代兩帝同配於明堂。南齊蕭氏以武、明昆季並於明堂配食,事乃不經,未足援據。又檢武德時令,以元皇帝配於明堂,兼配感帝。至貞觀初緣情革禮,奉祀高祖配於明堂,奉遷世祖專配感帝。此即聖朝故事已有遞遷之典,取法宗廟,古之制焉。伏惟太祖景皇帝構室有周,建絕代之丕業;啟祚汾、晉,創歷聖之洪基。德邁發生,道符立極。又世祖元皇帝潛鱗韞慶,屈道事周,導浚發之靈源,肇光宅之垂裕。稱祖清廟,萬代不遷。請停配祀,以符古義。伏惟高祖太武皇帝躬受天命,奄有神州,創製改物,體元居正,為國始祖,抑有舊章。昔者炎漢高帝,當塗太祖,皆以受命,例並配天。請遵故實,奉祀高祖於圓丘,以配昊天上帝。伏惟太宗文皇帝道格上元,功清下瀆,拯率土之塗炭,協大造於生靈,請準詔書,宗祀於明堂,以配上帝。又請依武德故事,兼配感帝作主。斯乃二祖德隆,永不遷廟;兩聖功大,各得配天。遠協《孝經》,近申詔意。

二年七月,禮部尚書許敬宗與禮官等又奏議:

據祠令及新禮,並用鄭玄六天之議,圓丘祀昊天上帝,南郊祭太微感帝,明堂祭太微五帝。謹按鄭玄此義,唯據緯書,所說六天,皆謂星象,而昊天上帝,不屬穹蒼。故注《月令》及《周官》,皆謂圓丘所祭昊天下帝為北辰星曜魄寶。又說《孝經》"郊祀后稷以配天"及明堂嚴父配天,皆為太微五帝。考其所說,舛謬特深。按《周易》云:"日月麗於天,百穀草木麗於地。"又云:"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足明辰象非天,草木非地。《毛詩傳》云:"元氣昊大,則稱昊天。遠視蒼蒼,則稱蒼天。"此則蒼昊為體,不入星辰之例。且天地各一,是曰兩儀。天尚無二,焉得有六?是以王肅群儒,鹹駁此義。又檢太史《圓丘圖》,昊天上帝座外,別有北辰座,與鄭義不同。得太史令李淳風等狀,昊天上帝圖位自在壇上,北辰自在第二等,與北斗並列,為星官內座之首,不同鄭玄據緯書所說。此乃羲和所掌,觀象製圖,推步有徵,相沿不謬。

又按《史記天官書》等,太微宮有五帝者,自是五精之神,五星所奉。以其是人主之象,故況之曰帝。亦如房心為天王之象,豈是天乎!《周禮》云:"兆五帝於四郊。"又云:"祀五帝則掌百官之誓戒。"惟稱五帝,皆不言天。此自太微之神,本非穹昊之祭。又《孝經》惟雲"郊祀后稷",無別祀圓丘之文。王肅等以為郊即圓丘,圓丘即郊,猶王城、京師,異名同實。符合經典,其義甚明。而今從鄭說,分為兩祭,圓丘之外,別有南郊,違棄正經,理深未允。且檢吏部式,惟有南郊陪位,更不別載圓丘。式文既遵王肅,祠令仍行鄭義,令、式相乖,理宜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