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唐書》卷二十一 志第一



天寶十載五月已前,郊祭天地,以高祖神堯皇帝配座,故將祭郊廟,告高祖神堯皇帝室。寶應元年,杜鴻漸為太常卿禮儀使,員外郎薛頎、歸崇敬等議:"以神堯為受命之主,非始封之君不得為太祖以配天地。太祖景皇帝始受封於唐,即殷之契,周之后稷也。請以太祖景皇帝郊祀配天地,告請宗廟,亦太祖景皇帝酌獻。諫議大夫黎乾議,以太祖景皇帝非受命之君,不合配享天地。二年五月,乾進議狀為十詰十難,曰:

集賢校理潤州別駕歸崇敬議狀及禮儀使判官水部員外郎薛頎等稱:禘謂冬至祭天於圓丘,周人則以遠祖帝嚳配,今欲以景皇帝為始祖,配昊天於圓丘。

臣乾詰曰:"《國語》曰:"有虞氏、夏後氏俱禘黃帝,商人禘舜,周人禘嚳。"俱不言祭昊天於圓丘,一也。《詩·商頌》曰:"《長發》,大禘也。"又不言昊天於圓丘,二也。《詩·周頌》曰:"《雍》,禘太祖也。"又不言祭昊天於圓丘,三也。《禮記·祭法》曰:"有虞氏、夏後氏俱禘黃帝,殷人、周人俱禘嚳。"又不言祭昊天於圓丘,四也。《禮記·大傳》曰:"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又不言祭昊天於圓丘,五也。《爾雅·釋天》曰:"禘,大祭也。"又不言祭昊天於圓丘,六也。《家語》云:"凡四代帝王之所郊,皆以配天也。其所謂禘者,皆五年大祭也。"又不言祭昊天於圓丘,七也。盧植云:"禘,祭名。禘者諦也,事尊明諦,故曰禘。"又不言祭昊天於圓丘,八也。王肅云:"禘謂於五年大祭之時。"又不言祭昊天於圓丘,九也。郭璞云:"禘,五年之大祭。"又不言祭昊天於圓丘,十也。

臣乾謂禘是五年宗廟之大祭,《詩》、《禮》經傳,文義昭然。今略舉十詰以明之。臣惟見《禮記·祭法》及《禮記·大傳》、《商頌·長發》等三處鄭玄注,或稱祭昊天,或雲祭靈威仰。臣精詳典籍,更無以禘為祭昊天於圓丘及郊祭天者。審如禘是祭之最大,則孔子說《孝經》為萬代百王法,稱周公大孝,何不言禘祀帝嚳於圓丘以配天,而反言"郊祀后稷以配天?"是以《五經》俱無其說,聖人所以不言。輕議大典,亦何容易。猶恐不悟,今更作十難。

其一難曰:《周頌》:"《雍》,禘祭太祖也。"鄭玄箋云:"禘,大祭。太祖,文王也。"《商頌》云:"《長發》,大禘也。"玄又箋云:"大禘,祭天也。"夫商、周之《頌》,其文互說。或雲禘太祖,或雲大禘,俱是五年宗廟之大祭,詳覽典籍,更無異同。惟鄭玄箋《長發》,乃稱是郊祭天。詳玄之意,因此《商頌》禘如《大傳》雲大祭,如《春秋》"大事於太廟",《爾雅》"禘大祭",雖雲大祭,亦是宗廟之祭,可得便稱祭天乎?若如所說,大禘即雲郊祭天,稱禘即是祭宗廟。又《祭法》說虞、夏、商、周禘黃帝與嚳,《大傳》"不王不禘",禘上俱無大字,玄何因復稱祭天乎?又《長發》文亦不歌嚳與感生帝,故知《長發》之禘,而非禘嚳及郊祭天明矣。殷、周五帝之大祭,群經眾史及鴻儒碩學,自古立言著論,序之詳矣,俱無以禘為祭天。何棄周、孔之法言,獨取康成之小注,便欲違經非聖,誣亂祀典,謬哉!

其二難曰:《大傳》稱"禮,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諸侯及其太祖"者,此說王者則當禘。其謂《祭法》,虞、夏、殷、周禘黃帝及嚳,"不王則不禘,所當禘其祖之所自出",謂虞、夏出黃帝,殷、周出帝嚳,以近祖配而祭之。自出之祖,既無宗廟,即是自外至者,故同之天地神祇,以祖配而祀之。自出之說,非但於父,在母亦然。《左傳》子產云:"陳則我周之自出。"此可得稱出於太微五帝乎?故曰"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此之謂也。及諸侯之禘,則降於王者,不得祭自出之祖,只及太祖而已。故曰"諸侯及其太祖",此之謂也。鄭玄錯亂,分禘為三:注《祭法》雲"禘謂祭昊天於圓丘",一也。注《大傳》稱"郊祭天,以后稷配靈威仰",箋《商頌》又稱"郊祭天",二也。注《周頌》雲"禘大祭,大於四時之祭,而小於祫,太祖謂文王",三也。禘是一祭,玄析之為三,顛倒錯亂,皆率胸臆,曾無典據,何足可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