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三百二 列傳第一百九十



孫氏,甌寧人。幼解經史,字吳廷桂。廷桂死,孫欲左喪,家人止不得,父為命輿。曰:“奔喪而輿,可乎?”入夜,徒步往,挾納采雙金雀以見舅姑。拜畢,奠柩側,遂不離次,期必死。吳家故貧,所治棺,取具而已。好事者助以美檟,孫視之曰:“木以美逾吾夫,非禮矣。”卻之。以槥櫝來,乃許。屆期縊死,書衣帶中云:“男毋附屍,女毋啟衣。”

方孝女,莆田人。父瀾,官儀制郎中,卒京師。女年十四,無他兄弟,與叔父扶櫬歸。渡揚子江,中流舟覆,櫬浮。女時居別舟,皇遽呼救,風濤洶怒,人莫敢前。女仰天大哭,遂赴水死。經三日,屍浮,傍父櫬,同泊南岸。又有解孝女,寧陵人。年十四,同母浣衣。母誤溺水,女四顧無人,號泣投水。俄兄紹武至,泅而得之,母女皆死。女手挽母甚堅,兄救母,久之復甦。女手仍不解,兄哭撫之曰:“母已生,妹可慰矣。”乃解。

李氏,東鄉何璇妻。璇客死。李有殊色,父迫之嫁。遂以簪入耳中,手自拳之至沒,復拔出,血濺如注。姑覺,呼家人救,則已死矣。

項貞女,秀水人。國子生道亨女,字吳江周應祁。精女工,解琴瑟,通《列女傳》,事祖母及母極孝。年十九,聞周病瘵,即持齋、燃香燈禮佛,默有所祝,侍女輩竊聽,微聞以身代語。一日,謂乳媼曰:“未嫁而夫亡,當奈何?”曰:“未成婦,改字無害。”女正容曰:“昔賢以一劍許人,猶不忍負,況身乎?”及訃聞,父母秘其事,然傳吳江人來,女已喻。祖母屬其母入視,女留母坐,色甚溫,母釋然去。夜伺諸婢熟睡,獨起以素絲約發,衣內外悉易以縞,而紉其下裳。檢衣物當勞諸婢者,名標之,列諸床上。大書於幾曰:“上告父母,兒不得奉一日驩,今為周郎死矣。”遂自縊。兩家父母從其志,竟合葬焉。

李氏,壽昌人。年十三,受翁應兆聘。應兆暴卒,女盡取備嫁衣飾焚之,以身赴火,為父母救止。乃赴翁家,哀告舅姑乞立嗣,復乞一小樓,設夫位,坐臥於旁,奠食相對,非姑不接面。舅亡,家落,忍飢紡績以養姑。未幾,姑亦亡,鄰火大起,夜半達旦,延百餘家。鄰婦趨上樓,勸之避,婦曰:“此正我授命時也。”抱夫木主待焚。須臾四面皆燼,小樓獨存。

玉亭縣君,伊府宗室典柄女。年二十四,適楊仞。不兩月仞卒,號慟不食。或勸以舅姑年老,且有遺孕,乃忍死襄事。及生男,家日落。萬曆二十一年,河南大飢,宗祿久缺,紡績三日,不得一飧,母子相持慟哭。夜分夢神語曰:“汝節行上聞於天,當有以相助。”晨興,母子述所夢皆符,頗怪之。其子曰:“取屋后土作坯,易粟。”其日掘土,得錢數百。自是,每掘輒得錢。一日,舍傍地陷,得石炭一窖,取以供爨。延兩月余,官俸亦至,人以為苦節所感。

馬節婦,年十六,歸平湖諸生劉濂。十七而寡。翁家甚貧,利其再適,必欲奪其志。不與飲食,百計挫之,志益厲。嘗閉門自經,或救之,則系絕而墜於地死矣。急解之,漸蘇。翁又陰納沈氏聘,其姑誘與俱出,令女奴抱持納沈舟。婦投河不得,疾呼天救我。須臾風雨晝晦,疾雷擊舟,欲覆者數四。沈懼,乃鏇舟還之。事聞於縣,縣令婦別居。時父兄盡歿,無可歸,假寓一學舍,官贍之以老。

王氏,東莞葉其瑞妻。其瑞貧,操舟往來鄰境,一月一歸。婦紡績易食。萬曆二十四年,嶺南大飢,民多鬻妻子。其瑞將鬻婦博羅民家,券成,載其人俱來。入門見氏羸甚,問之,不饘粥數日矣。其瑞泣語之故,且示之金,婦笑而許之。及舟發寶潭,躍入潭中死。兩岸觀者如堵,皆謂水迅,屍流無所底。其瑞至,從上流哭數聲,屍忽湧出,去所投處,已逆流數十步矣。

劉氏,博平吳進學妻。楊氏,進性妻。進學疫死,既葬,劉夜匍匐縊於墓所。未幾,進性亦疫死,楊一慟幾絕。姑議嫁之,楊曰:“我何以不如姒。”遂縊死。

譚氏,南海方存業妻。生子三月,夫亡,悲號欲殉。母乃姑交止之,且諷改適。氏垂涕曰:“吾久不樂生,特念姑與兒耳。”哽咽流涕不止,二人不敢復言。及子七歲,遣就塾師,先令拜姑,微示付託意,竊自喜曰:“吾今可以遂志矣。”一日,媒氏至,復勸改適,氏愈憤,中夜縊死。又張氏,臨清林與岐妻。夫亡,欲自縊,舅姑慰之曰:“爾死,如遺孤何?”氏以衣物倩乳嫗育其子,三月,知子安乳嫗,遂不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