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三百二 列傳第一百九十



李烈婦,餘姚吳江妻。年二十,夫與舅俱卒,家酷貧,婦紡績養姑,己恆凍餒。有黃某者,謀娶之,賄夫族某使鉺其姑,未即從。某乃陰與黃及父家約,詭稱其母暴病,肩輿來迎。婦倉卒升輿,既及門,非父家也。姑亦尋至,布幾席,速使成禮。婦佯曰:“所以不欲嫁者,為姑老無依耳。姑既許,復何言。然妾自夫歿未嘗解帶,今願一洗沐。”又問:“聘財幾何?”姑以數對。曰:“亟懷之去。姑在,我即從人,殊赧顏也。”眾喜,促姑行,為具湯。湯至,久不出,辟戶視之,則縊死矣。其後,崇禎十五年,餘姚又有黃烈婦者,金一龍妻。夫早歿,黃截指自誓,立從子為嗣,與姑相依。熊氏子欲娶之,母黨利其財,紿令還家,間道送於熊。黃知勢不可挽,願搜括所有以償聘金,不聽,相持至夜深,引刀自刎未殞。其姑聞之,急趨視,黃曰:“婦所以未即死者,欲姑一面耳,今復何求。”遂剜喉以絕。郡邑聞之,斃熊氏子獄中。

須烈婦,吳縣人。夫李死,市兒悅其色,爭欲娶之。婦泣曰:“吾方送一夫,鏇迎一夫。且利吾夫之死而妻我,不猶殺我夫耶!”市兒乃糾黨聚謀,將掠之。婦驚奔母,母懼不敢留。返於姑,姑懼知母。投姊,姊益不敢留,婦泣而歸。鄰人勸之曰:“若即死,誰旌若節者,何自苦若此?”婦度終不免,自經死。

陳節婦,安陸人。適李姓,早寡,孑然一身,歸父家守志,坐臥小樓,足不下樓者三十年。臨終,謂其婢曰:“吾死,慎勿以男子舁我。”家人忽其言,令男子登樓舉之,氣絕逾時矣,起坐曰:“始我何言,而令若輩至此。”家人驚怖而下,目乃瞑。

馬氏,山陰劉晉嘯妻。萬曆中,晉嘯客死,馬年二十許,家無立錐。伯氏有樓,遂與母寄居其上,以十指給養,不下梯者數十年。常用瓦盆貯新土,以足附之。鄰婦問故,曰:“吾以服土氣耳。”年六十五卒。

謝烈婦,名玉華,番禺曹世興妻。世興為馮氏塾師,甫成婚,即負笈往。亡何病歸,不能起,婦誓不改適。曹族之老嘉之,議分祭田以贍。或謂婦年方盛,當俟襄事畢,令歸寧,婦佯諾。及期,駕輿欲行,別諸姒,多作訣語,徐入室閉戶,以刀自斷其頸。家人亟穴板入,血流滿衣,尚未絕,見諸人入,亟以左手從斷處探喉出之,右手引刀一割,乃瞑。

張氏,桐城李棟妻。棟死無子,張自經於床。母救之,奮身起,引斧斫左臂者三。家人奪斧,抑而坐之蓐間,張瞶悶不語。家人稍退,張遽揜身出戶投於水。水方冰,以首觸穴入,遂死。”邑又有烈婦王氏,高文學妻。文學死,父道美來吊,謂王曰:“無過哀。事有三等,在汝自為之。”王輟泣問之,父曰:“其一從夫地下為烈,次則冰霜以事翁姑為節,三則恆人事也。”王即鍵戶,絕粒不食,越七日而死。又有戚家婦者,寶應人。甫合卺,而夫暴歿。婦哭之哀,投門外汪中死。後人名其死所為戚家汪雲。

金氏,通渭劉大俊妻。年十九,夫病風痹,金扶浴溫泉。暴風雨,山水陡發,夫不能動,令金急走。金號泣堅持不肯舍,並溺死。屍流數十里而出,手猶挽夫不釋雲。又應山諸生王芳妻楊氏。芳醉墜塘中,氏赴水救之。夫入水益深,氏追深處偕死。

王氏,山陰沈伯燮妻。議婚數年,伯燮病厲,手攣發禿,父母有他意。女問:“沈郎病始何日?”父曰:“初許時固佳兒,今乃病。”女曰:“既許而病,命也,違命不祥。”竟歸之。伯燮病且憊,王奉事無少怠。居八年卒,嗣其從子。更出簪珥佐舅買妾,更得子。逾年,舅姑相繼亡,王獨撫二幼孤,鬻手食之,並成立。

李孝婦,臨武人,名中姑,適江西桂廷鳳。姑鄧患痰疾,將不起,婦涕泣憂悼。聞有言乳肉可療者,心識之。一日,煮藥,巘香禱灶神,自割一乳,昏仆於地,氣已絕。廷鳳呼藥不至,出視,見血流滿地,大驚呼救,傾駭城市,邑長佐皆詣其廬,命亟治。俄有僧踵門曰:“以室中蘄艾傅之,即愈。”如其言,果蘇,比求僧不復見矣。乃取乳和藥奉姑,姑竟獲全。又洪氏,懷寧章崇雅妻。崇雅早卒,洪守志十年。姑許,疾不能起,洪剜乳肉為羹而飲之,獲愈,余肉投池中,不令人知。數日後,群鴨自水中銜出,鳴噪迴翔,小童獲以告姑。姑起視之,乳血猶淋漓也。其夫兄崇古亦早亡,姒朱氏誓死靡他,妯娌相守五十年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