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一百八十一 列傳第六十九



邱濬,字仲深,瓊山人。幼孤,母李氏教之讀書,過目成誦。家貧無書,嘗走數百里借書,必得乃已。舉鄉試第一,景泰五年成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濬既官翰林,見聞益廣,尤熟國家典故,以經濟自負。

成化元年,兩廣用兵,濬奏記大學士李賢,指陳形勢,纚纚數千言。賢善其計,聞之帝,命錄示總兵官趙輔、巡撫都御史韓雍。雍等破賊,雖不盡用其策,而濬以此名重公卿間。秩滿,進侍講。與修《英宗實錄》,進侍講學士。《續通鑑綱目》成,擢學士,遷國子祭酒。時經生文尚險怪,濬主南畿鄉試,分考會試皆痛抑之。及是,課國學生尤諄切告誡,返文體於正。尋進禮部右侍郎,掌祭酒事。

濬以真德秀《大學衍義》於治國平天下條目未具,乃博採群書補之。孝宗嗣位,表上其書,帝稱善,賚金幣,命所司刊行。特進禮部尚書,掌詹事府事。修《憲宗實錄》,充副總裁。弘治四年,書成,加太子太保,尋命兼文淵閣大學士參預機務。尚書入內閣者自濬始,時年七十一矣。濬以《衍義補》所載皆可見之行事,請摘其要者奏聞,下內閣議行之。帝報可。

明年,濬上言:“臣見成化時彗星三見,遍掃三垣,地五六百震。邇者彗星見天津,地震天鳴無虛日,異鳥三鳴于禁中。《春秋》二百四十年,書彗孛者三,地震者五,飛禽者二。今乃屢見於二十年之間,甚可畏也。願陛下體上天之仁愛,念祖宗之艱難,正身清心以立本而應務。謹好尚不惑於異端,節財用不至於耗國,公任使不失於偏聽。禁私謁,明義理,慎儉德,勤政務,則承風希寵、左道亂政之徒自不敢肆其奸,而天災弭矣。”因列時弊二十二事。帝納之。六年以目疾免朝參。

濬在位,嘗以寬大啟上心,忠厚變士習。顧性褊隘,嘗與劉健議事不合,至投冠於地。言官建白不當意,輒面折之。與王恕不相得,至不交一言。六年大計群吏,恕所奏罷二千人。濬請未及三載者復任,非貪暴有顯跡者勿斥,留九十人。恕爭之不得,求去。太醫院判劉文泰嘗往來濬家,以失職訐恕,恕疑文泰受濬指,而言者譁然,言疏稿出濬手。恕竟坐罷,人以是大不直濬。給事中毛珵,御史宋惪、周津等交章劾濬不可居相位,帝不問。逾年,加少保。八年卒,年七十六。贈太傅,諡文莊。

濬廉介,所居邸第極湫隘,四十年不易。性嗜學,既老,右目失明,猶披覽不輟。議論好矯激,聞者駭愕。至修《英宗實錄》,有言于謙之死當以不軌書者。濬曰:“己巳之變,微於公社稷危矣。事久論定,誣不可不白。”其持正又如此。正德中,以巡按御史言賜祠於鄉。曰“景賢”。

劉健,字希賢,洛陽人。父亮,三原教諭,有學行。健少端重,與同邑閻禹錫、白良輔游,得河東薛瑄之傳。舉天順四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謝交遊,鍵戶讀書,人以木強目之。然練習典故,有經濟志。

成化初,修《英宗實錄》,起之憂中,固辭,不許。書成,進修撰,三遷至少詹事,充東宮講官,受知於孝宗。既即位,進禮部右侍郎兼翰林學士,入內閣參預機務。弘治四年進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累加太子太保,改武英殿。十一年春,進少傅兼太子太傅,代徐溥為首輔。

健學問深粹,正色敢言,以身任天下之重。清寧宮災,太監李廣有罪自殺。健與同列李東陽、謝遷疏言:“古帝王未有不遇災而懼者。向來奸佞熒惑聖聽,賄賂公行,賞罰失當,災異之積,正此之由。今幸元惡殄喪,聖心開悟,而余慝未除,宿弊未革。伏願奮發勵精,進賢黜奸,明示賞罰。凡所當行,斷在不疑,毋更因循,以貽後悔。”帝方嘉納其言,而廣黨蔡昭等鏇取旨予廣祭葬、祠額。健等力諫,僅寢祠額。南北言官指陳時政,頻有所論劾,一切皆不問。國子生江瑢劾健、東陽杜抑言路。帝慰留健、東陽,而下瑢於獄,二人力救得釋。

十三年四月,大同告警,京師戒嚴。兵部請甄別京營諸將,帝召健及東陽、遷至平台面議去留。乃去遂安伯陳韶等三人,而召鎮遠侯顧溥督團營。時帝視朝頗晏,健等以為言,頷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