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九十三 志第六十九



建文帝即位,諭刑官曰:“《大明律》,皇祖所親定,命朕細閱,較前代往往加重。蓋刑亂國之典,非百世通行之道也。朕前所改定,皇祖已命施行。然罪可矜疑者,尚不止此。夫律設大法,禮順人情,齊民以刑,不若以禮。其諭天下有司,務崇禮教,赦疑獄,稱朕嘉與萬方之意。”成祖詔法司問囚,一依《大明律》擬議,毋妄引榜文條例為深文。永樂元年,定誣告法。成化元年,又令讞囚者一依正律,盡革所有條例。十五年,南直隸巡撫王恕言:“《大明律》後,有《會定見行律》百有八條,不知所起。如《兵律》多支廩給,《刑律》罵制使及罵本管長官條,皆輕重失倫。流傳四方,有誤官守。乞追板焚毀。”命即焚之,有依此律出入人罪者,以故論。十八年,定挾詐得財罪例。

弘治中,去定律時已百年,用法者日弛。五年,刑部尚書彭韶等以鴻臚少卿李鐩請,刪定《問刑條例》。至十三年,刑官復上言:“洪武末,定《大明律》,後又申明《大誥》,有罪減等,累朝遵用。其法外遺奸,列聖因時推廣之而有例,例以輔律,非以破律也。乃中外巧法吏或借便己私,律浸格不用。”於是下尚書白昂等會九卿議,增歷年問刑條例經久可行者二百九十七條。帝摘其中六事,令再議以聞。九卿執奏,乃不果改。然自是以後,律例並行而網亦少密。王府禁例六條,諸王無故出城有罰,其法尤嚴。嘉靖七年,保定巡撫王應鵬言:“正德間,新增問刑條例四十四款,深中情法,皆宜編入。”不從。惟詔偽造印信及竊盜三犯者不得用可矜例。刑部尚書胡世寧又請編斷獄新例,亦命止依律文及弘治十三年所欽定者。至二十八年,刑部尚書喻茂堅言:“自弘治間定例,垂五十年。乞敕臣等會同三法司,申明《問刑條例》及嘉靖元年後欽定事例,永為遵守。弘治十三年以後、嘉靖元年以前事例,雖奉詔革除,顧有因事條陳,擬議精當可采者,亦宜詳檢。若官司妄引條例,故入人罪者,當議黜罰。”會茂堅去官,詔尚書顧應祥等定議,增至二百四十九條。三十四年,又因尚書何鰲言,增入九事。萬曆時,給事中烏昇請續增條例。至十三年,刑部尚書舒化等乃輯嘉靖三十四年以後詔令及宗藩軍政條例、捕盜條格、漕運議單與刑名相關者,律為正文,例為附註,共三百八十二條,刪世宗時苛令特多。崇禎十四年,刑部尚書劉澤深復請議定《問刑條例》。帝以律應恪遵,例有上下,事同而二三其例者,刪定畫一為是。然時方急法,百司救過不暇,議未及行。

太祖之定律文也,歷代相承,無敢輕改。其一時變通,或由詔令,或發於廷臣奏議,有關治體,言獲施行者,不可以無詳也。

洪武元年,諭省臣:“鞫獄當平恕,古者非大逆不道,罪止及身。民有犯者,毋得連坐。”尚書夏恕嘗引漢法,請著律,反者夷三族。太祖曰:“古者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漢仍秦舊,法太重。”卻其奏不行。民父以誣逮,其子訴於刑部,法司坐以越訴。太祖曰:“子訴父枉,出於至情,不可罪。”有子犯法,父賄求免者,御史欲並論父。太祖曰:“子論死,父救之,情也,但論其子,赦其父。”十七年,左都御史詹徽奏民毆孕婦至死者,律當絞,其子乞代。大理卿鄒俊議曰:“子代父死,情可矜。然死婦系二人之命,犯人當二死之條,與其存犯法之人,孰若全無辜之子。”詔從後議。二十年,詹徽言:“軍人有犯當杖,其人嘗兩得罪而免,宜並論前罪,誅之。”太祖曰:“前罪既宥,復論之則不信矣。”杖而遣之。二十四年,嘉興通判龐安獲鬻私鹽者送京師,而以鹽賞獲者。戶部以其違例,罰償鹽入官,且責取罪狀。安言:“律者萬世之常法,例者一時之旨意。今欲依例而行,則於律內非應捕人給賞之言,自相違悖,失信於天下也。”太祖然其言,詔如律。

永樂二年,刑部言河間民訟其母,有司反擬母罪。詔執其子及有司罪之。三年,定文職官及中外旗校軍民人等,凡犯重條,依律科斷,輕者免決,記罪。其有不應侵損於人等項及情犯重者,臨時奏請。十六年,嚴犯贓官吏之禁。初,太祖重懲貪吏,詔犯贓者無貸。復敕刑部:“官吏受贓者,並罪通賄之人,徙其家於邊。著為令。”日久法弛,故復申飭之。二十九年,大理卿虞謙言:“誑騙之律,當杖而流,今梟首,非詔書意。”命如律擬斷。宣德二年,江西按察使黃翰言:“民間無籍之徒,好興詞論,輒令老幼殘疾男婦誣告平人,必更議涉虛加罰乃可。”遂定老幼殘疾男婦誣告人罰鈔贖罪例。其後孝宗時,南京有犯誣告十人以上,例發口外為民。而年逾七十,律應收贖者,更著令,凡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及廢疾者,依律論斷。例應充軍瞭哨、口外為民者,仍依律發遣。若年八十以上及篤疾有犯應永戍者,以子孫發遣,應充軍以下者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