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卷一 宋本紀上第一



義軍初克京城,修司馬刁弘率文武佐吏來赴,帝登城謂曰:"郭江州已奉乘輿反正於尋陽,我等並被密詔誅逆黨,今日賊玄之首已當梟於大航。諸君非大晉之臣乎?"弘等信之而退。毅既至,帝命誅弘等。

毅兄邁先在建鄴,事未發數日,帝遣同謀周安穆報之,使為內應。邁甚懼,安穆慮事發,馳歸。時玄以邁為竟陵太守,邁便下船,欲之郡。是夜玄與邁書曰:"北府人情云何?卿近見劉裕何所道?"邁謂玄已知其謀,晨起白之。玄驚,封邁為重安候,又以不執安穆故殺之,誅元德、扈興、厚之等。乃遣頓丘太守吳甫之、右衛將軍皇甫敷北拒義軍。

先是,帝造游擊將軍何澹之,左右見帝光曜滿室,以告澹之,澹之以白玄,玄不以為意,至是,聞義兵起,甚懼。或曰:"裕等甚弱,陛下何慮之深?"玄曰:"劉裕足為一世之雄,劉毅家無儋石之儲,樗蒲一擲百萬,何無忌、劉牢之之外甥,酷似其舅,共舉大事,何謂無成。"時眾推帝為盟主,以孟昶為長史,總後事,檀憑之為司馬,百姓願從者千餘人。軍次竹里,移檄都下曰:

夫成敗相因,理不常泰,狡焉肆虐,或遇聖明。自我大晉,屢遘陽九,隆安以來,皇家多故,貞良弊於豺狼,忠臣碎於虎口。逆臣桓玄敢肆陵慢,阻兵荊郢,肆暴都邑,天未忘難,凶力實繁,逾年之間,遂傾皇祚。主上播越,流幸非所,神器沉辱,七廟毀墜。雖夏後之離浞、豷,有漢之遭莽、卓,方之於茲,未足為喻。自玄篡逆,於今歷載,彌年亢旱,人不聊生,士庶疲於轉輸,文武困於板築,室家分析,父子乖離,豈惟《大東》有杼軸之悲,《摽梅》有頃筐之怨而已哉!仰觀天文,俯察人事,此而可存,孰有可亡?凡在有心,誰不扼腕!裕等所以叩心泣血,不遑啟處者也!是故夕寐宵興,搜獎忠烈,潛構崎嶇,過於履虎,乘機奮發,義不圖全。輔國將軍劉毅、廣武將軍何無忌、鎮北主簿孟昶、兗州主簿魏詠之、寧遠將軍劉道規、龍驤參軍劉藩、振威將軍檀憑之等,忠烈斷金,精貫白日,荷戈俟奮,志在畢命。益州刺史毛璩,萬里齊契,掃定荊楚;江州刺史郭昶之奉迎主上,宮於尋陽;鎮北參軍王元德等並率部曲,保據石頭;揚武將軍諸葛長人收集義士,已據歷陽;征虜參軍庾賾之等潛相連結,以為內應。同力協契,所在蜂起,即日斬偽徐州刺史安成王修、青州刺史弘。義眾既集,文武爭先,鹹謂不有一統,則事無以緝。裕辭不獲命,遂總軍要,庶上憑祖宗之靈,下罄義夫之節,剪馘逋逆,盪清京華。公侯諸君,或世樹忠貞,或身荷爵寵,而並俯眉猾豎,無由自效,顧瞻周道,寧不吊乎!今日之舉,良其會也。裕以虛薄,才非古人,受任於既頹之運,接勢於已替之機,丹誠未宣,感慨憤激。望霄漢以永懷,盼山川以增佇,投檄之日,神馳賊庭。

三月戊午,遇吳甫之於江乘,帝躬執長刀,大呼,即斬甫之。進至羅落橋,遇皇甫敷,檀憑之戰敗,死之,眾退。帝進戰彌厲,又斬敷首。初,帝建大謀,有工相者相帝與無忌等近當大貴,惟雲憑之無相。至是,憑之戰死,帝知其事必捷。

玄聞敷等沒,使桓謙屯東陵口,卞范之屯覆舟山西。己未,義軍進至覆舟東,張疑兵,以油帔冠諸樹,布滿山谷。帝先馳之,將士皆殊死戰,無不一當百,呼聲動天地。因風縱火,煙焰張天,謙等大敗。玄始雖遣軍,而走意已決,別遣領軍殷仲文具舟石頭,聞謙敗,輕船南逸。

庚申,帝鎮石頭城,立留台總百官,焚桓溫主於宣陽門外,造晉新主於太廟。遣諸將追玄,命尚書王嘏率百官奉迎乘輿。司徒王謐與眾議推帝領揚州,帝固辭,乃以謐為錄尚書事、領揚州刺史,帝為鎮軍將軍、都督八州諸軍事、徐州刺史、領軍將軍。

初,晉陵人韋叟善相術,桓修令相帝當得州不,叟曰:"當得邊州刺史。"退而私於帝曰:"君相貴不可言。"帝笑曰:"若中,當相用為司馬。"至是,叟詣帝曰:"成王不負桐葉之信,公亦應不忘司馬之言。今不敢希鎮軍司馬,願得領軍佐。"於是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