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集解》逍遙游第一



〔一〕“繻”,原作“繆”,據王氏原刻及成疏改。

〔二〕“為”原誤“與”,據田子方篇改。

〔三〕“雲”,原作“注”,據王氏原刻改。

堯讓天下於許由,司馬云:“潁川陽城人。” 補此段引許由不願居天子之名,證明聖人無名。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字林:“爝,炬火也。” 補釋文:“爝,本亦作燋,音爵。郭祖繳反。”又曰:“小火也。”淮南人間訓:“ 夫爝火在縹煙之中也,一指所能息也。”武按:一指能息,其為小火明矣。其於光也,不亦赤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於澤也,不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屍之,成云:“屍,主也。 ” 補釋文:“浸,子鴆反。灌,古亂反。”正韻:“ 浸,漬也。”博雅:“灌,溉也。澤音宅,潤澤也。” 淮南原道訓:“上天則為雨露,下地則為潤澤。”天地篇:“堯之師曰許由。”故堯謂由為夫子。言若夫子立為天子,天下必致太平。吾自視缺然,請致天下。 ”許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將為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正俞樾云:“本作‘吾將為實乎',與上‘吾將為名乎' 相對成文。‘吾將為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其意已足。‘吾將為實乎',當連下文讀之。實與賓形似,涉上句‘實之賓也'而誤。若如今本,則為賓即是為名,兩文複矣。”武按:俞說非也。名既為實之賓,是實重而名輕也。吾將為賓乎,言吾將舍其實之重而為名之輕乎?用“乎”之疑問詞者,乃反言以見意,謂不就輕而為賓也。此句系校量名、實二者,而以“賓”字表名之輕,故“賓”字與“名”字不復,非涉上句而誤也。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李云:“鷦鷯,小鳥。”郭璞云:“ 桃雀。” 補釋文:“鷦,子遙反。鷯音遼。”成云:“鷦鷯,巧婦鳥也,一名工雀,一名女匠,亦名桃蟲,好深處而巧為巢也。”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李頤云:“偃鼠,鼷鼠也。”李楨云:“偃,或作鼴,俗作□。”本草陶註: “一名鼢鼠,常穿耕地中行,討掘即得。”說文“鼢” 下云:“地行鼠,伯勞所化也。”李說誤。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屍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釋文:“傳鬼神言曰祝。”  補釋文:“庖,鮑交反,掌廚人也。祝,之六反。樽,子存反,本亦作尊。俎,側呂反。”武按:淮南泰族訓:“ 調五味者,庖也。陳簠簋,列樽俎,設籩豆者,祝也。齊明盛服,淵默不言,而神之所依者,屍也。宰祝雖不能,屍不越樽俎而代之。”可謂此處的解。

肩吾問於連叔成云:“並古之懷道者。”曰:“吾聞言於接輿,釋文:“皇甫謐云:‘接輿躬耕,楚王遣使以黃金百鎰、車二駟聘之,不應。'” 補成云:“接輿,姓陸,名通,楚人,與孔子同時,而佯狂不仕。”武按:此段引藐姑射神人,證明至人無己。大而無當,釋文:“丁浪反。”按:當,底也。 正淮南本經訓:“ 留於口,則其言當。”齊俗訓:“晉平公出言而不當。 ”註:“當,合也。”此謂接輿之言誇大,而於情理無所合也,故下言“不近人情”焉。往而不返。吾驚怖其言,猶河、漢而無極也;成云:“ 猶上天河漢,迢遞清高,尋其源流,略無窮極。” 補釋文:“怖,普布反,廣雅云:‘懼也。'” 正成說非。“河、漢”句,系往而不返之譬況語,謂其言往而不返,無所歸宿,猶如河、漢之水,滔滔長流,無所止極,非謂上天河漢之清高也。大有逕庭,宣潁云:“逕,門外路;庭,堂外地。大有,謂相遠之甚。”不近人情焉。” 補上句為此句之譬況語,謂門外之逕,及閘內之庭,所處限隔,不相接近也。而此句則申說“大而無當”句之義。焉,釋文:“猶然也。”王引之云:“狀事之詞,與然同義。”連叔曰:“其言謂何哉?”曰:“藐姑射之山,釋文:“藐音邈,簡文云:‘遠也。 '姑射,山名,在北海中。” 補釋文:“射,徐音夜。又食亦反。” 正簡文僅取姑射為山名,非也。下文 “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而山海經海內北經有列姑射山,列子黃帝篇“姑射山”,一本作“列姑射”,可證山名當為藐姑射也。又其雲“在北海中”,不知何據。山海經東山經有姑射山,所在非北海;在海內北經之山為列姑射,而非姑射。黃帝篇內之姑射山,僅雲在海中,不言北也。但此系借山名以寓意,無庸求實其所在。蓋說文解“射”字云:“弓弩發於身而中於遠也。”藐姑射者,謂深遠之旨,姑以下文所言影射之也。深遠之旨何?下“其神凝”之神也。“神凝”二字,為本篇主旨,且為全書主旨,以其為神人之德,修道之果也。觀本段均注射凝神立論,故“神”字實為本段所射之鵠也。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 補釋文:“肌,居其反。”武按:刻意篇云:“純素之道,惟神是守。守而勿失,與神為一。”又云:“能體純素,謂之真人。”肌膚若冰雪,喻其體純素也。純素,則與神為一,一則凝矣。真人,即神人也。真言其體,神言其用也。又天地篇云:“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若冰雪,喻純白備也。純白備,則神生定,定則凝矣。故“冰雪”句實為下 “神凝”二字寫照。如曰不然,此寫神人。非寫美女,何用敘其肌膚之白乎?淖約若處子。李云:“淖約,好貌。”釋文:“處子,在室女。” 正釋文:“淖,郭昌略反。”武按:淖約,李雲“好貌” ,非也。荀子宥座篇:“淖約微達。”楊倞註:“淖當為綽。約,弱也。綽約,柔弱也。”說苑作“綽約微達 ”,訓柔弱是也。在宥篇:“淖約柔乎剛強。”老子曰:“柔弱勝剛強。”又曰:“弱者者道之用。”文子道原篇亦曰:“柔弱者道之用。”即淖約所喻之意也。上句冰雪言其體,此句淖約言其用。道之用,即神也。處子,黃帝篇作“處女”。孫子曰:“靜如處女。”老、莊之道貴靜,故以處女喻之。且老子曰“守雌”,曰“ 牝常以靜勝牡”,皆處女所喻之意也。不食五穀,  補成云:“五穀者,黍、稷、麻、菽、麥也。”吸風飲露。 補春秋元命包云:“陰陽怒而為風。”慎子云:“陽在外者不得入,則周鏇六合而為風。”故上言風為陰陽之變氣也。吸,說文:“ 內息也。”因風為陰陽之變氣,故吸於內以調之。蔡邕月令云:“露者,陰之液也。”慎子云:“陽感之,則液而為露。”謂陰受感而為露也。吸風合言陰陽,飲露則單言陰,總之喻神人之呼吸陰陽於內也。淮南俶真訓云:“是故聖人呼吸陰陽之氣,而群生莫不顒顒然仰其德以和順。”所謂呼吸陰陽,即此句所喻之意;所謂其德,即下之“ 神凝”也;所謂群生和順,即下“ 物不疵癘”也。乘雲氣,禦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乘雲氣”三句,又見齊物論篇,“ 禦飛龍”作“ 騎日月”。 補鵬穿越雲氣,馮風而飛,不能乘雲氣也,故曰絕。列子禦風而行,亦不能乘雲氣也。能乘 雲氣者,厥為神人。此中大有分別。且或乘雲氣,或禦飛龍,非若列子之必待風也。乘雲氣,承上“ 乘天地之正”說;禦飛龍,承“禦六氣之辯”說。元命包雲;“陰陽聚為雲。”慎子云: “陰與陽得,助其蜚騰,則飄颺而為雲。”說文:“龍,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賈誼云:“龍變無常,能幽能章。”傅元龍贊云:“誕應陽精,屈伸從時,變化無形。”據此以言,龍,陽精也,變化不測者也,故易幹卦取之,以象陽氣之升降變化焉。“乘雲”句,合言陰陽,“禦龍”句則單言陽,總之,喻神人攝調陰陽於外也。惟易幹卦言陽氣在六位中之變化,故設六龍以喻之。此不言六龍,而言飛龍者,以飛龍應五爻而當五位。其上上九,則陽過亢;其下九四,則陽未盛。準之慎子之說,過亢者,陽極陽位也;未盛者,甫出陰位,方至陽位也。後之修煉家,以言火候之老嫩,皆在所不取也。惟九五之飛龍,純陽正盛,無過不及,非老非嫩,控禦此氣,所以為神人也。其神凝,三字吃緊。非遊物外者,不能凝於神。 補說文:“凝,俗冰字。” 顏氏匡謬正俗:“冰轉音凝。”說文:“凝,冰堅也。 ”黃氏韻會:“ 冰,古凝字。□,古冰字。後人以冰代□字,故以凝代□字。”武按:大戴禮曾子天圓篇云:“陽之精氣曰神。”易曰:“陰陽不測之謂神。” 故神凝由吸風飲露、乘雲氣、禦飛龍而來。蓋此數句,上已釋明其為修道者調攝陰陽之喻也。而其著手處,則在用志不分。達生篇述佝僂丈人之言曰:“吾處身也,若厥株拘;吾執臂也,若槁木之枝。”孔子稱之曰:“ 用志不分,乃凝於神。”故凝神之要點在用志不分。人間世篇,仲尼語顏回曰“一若志”,老子曰“守靜篤” ,曰“ 抱一”,同此義也。蓋志不分則靜,靜則定,一則凝矣。內神凝,而外則若厥株拘與槁木之枝,與南郭子綦形如槁木同。而子綦自謂“喪我”,喪我者,無己也。故用志不分然後能無己,無己然後能神凝。此“神凝”二字,即示藐姑射神人為無己之至人也。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司馬云:“疵,毀也。”癘音癩,惡病。列 子黃帝篇:“姑射山,在海中。山上有神人焉,吸風飲露,不食五穀,心如淵泉,形如處女。不施不惠,而物自足,不聚不斂,而己無愆。陰陽常調,日月常明,四時常若,風雨常均,字育常時,年穀常豐。而土無劄傷,人無夭惡,物無疵癘。”漆園本此為說。 補釋文:“ 疵,在斯反,病也。癘音厲,本或作厲。”武按:此與在宥篇“慎守汝身,物將自壯”之義同。自“藐姑射” 至此,寓意精深,茲再就本書舉證以明之。刻意篇云: “純粹而不雜,靜一而不變,惔而無為,動而以天行,此養神之道〔一〕也。”肌膚若冰雪,非純粹不雜乎?靜一不變,惔而無為,處子之性行類之。乘雲禦龍,及乘天地之正,禦六氣之辯,即動而以天行也。神凝者,即由養神之至也。刻意篇又云:“靜而與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處子,陰也,靜也;飛龍,陽也,動也。此二語之寓意,尤為明顯。彼篇又云:“精神四達並流,無所不極: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化育萬物,不可為象。”夫乘雲禦龍,游四海之外,非四達並流,際天蟠地乎?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即化育萬物,不可為象也。天運篇云:“龍合而成體,散而成章,乘乎雲氣而養乎陰陽。”體者,幹陽之體,即神凝而成體也。散即變也。散而成章者,易說卦曰:“故易六位而成章。”注總言六畫;又細分之,則陰陽之位,間雜而成文章也。故體者,陰陽之正也;散者,六氣之變也。斯體也,靜則謂之和,動則謂之神。文子上仁篇云:“陰陽交接,乃能成和。”交接者,所以凝也。故凝神者,凝此陰陽之和也,即所謂養乎陰陽也。以本段為本篇主文,且為莊子道要,故特詳為拈出之。吾是以狂而不信也。 ”狂,李九況反。按:音讀如誑。言以為誑。 正釋文:“狂,求匡反,李云:‘癡也。'” 武按:廣韻:“巨王切,病也。”心不能審得失之地,則謂之狂。應璩詩云:“積念發狂癡。”李訓癡,是也。淮南精神訓:“大怖生狂。”又原道訓:“薄氣發喑,驚怖為狂。” 故“狂”字應從李訓,方與上“吾驚怖其言”句相關合,讀誑非也。至肩吾之意,以為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必以天下為事而後能,今藐姑神人,不過一己之神凝耳,並未以天下為事,何能致如斯之效?其狂而不信者在此。連叔一則曰 “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再則曰“孰肯以物為事”,即針對此點而答也。連叔曰:“ 然。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鐘鼓之聲。豈惟形骸有聾盲哉?夫知亦有之。 補釋文:“瞽音古,盲者無目,如鼓皮也。與音豫。觀,古亂反。”文子符言篇:“豈獨形骸有闇、聾哉?心亦有之。塞也,莫知所通。”此闇、聾之類也。淮南泰族訓亦有此語。是其言也,猶時女也。司馬云:“猶處女也。”按:時,是也。雲是其言也,猶是若處女者也。此人也、此德也云云,極擬議之詞。 正女同汝,指肩吾。承上“聾盲”來,言不惟形骸有聾盲,知亦有之,汝聞接輿之言,狂而不信,即是知之聾盲也。“是其言也”句,指“然,瞽者”至“知亦有之 ”一段之言也。如此解,文句方能承接一氣。若如司馬說,“瞽者”一段便成贅□。且上以處子況神人,陸注 “在室女”,郭註:“不以外傷內。”若此處單稱女,出室女亦屬之,則外傷矣,何可以況神人乎?之人也,之德也,將磅礴萬物以為一。世蘄乎亂,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李云:磅礴,猶旁礴。” 李楨云:“ 亦作旁魄,廣被意也。言其德行廣被萬物,以為一世求治,豈肯有勞天下之跡?老子曰: ‘我無為而民自化。'亂,治也。”簡文云:“ 弊弊,經營貌。”案〔二〕:蘄同期。 補釋文:“旁,薄剛反,字又作磅。礴,蒲博反。司馬云:‘磅礴,猶混同也。'蘄,求也。弊弊,徐扶計反。” 正注引李楨云:“以為一世求治。”是以 “一世”連讀,又訓亂為治,均非。奚侗云:“釋文出 ‘世蘄'二字,文選吳都賦注引至‘世'字,可見古無有‘一世'連讀者,”武按:玩郭注成疏, 亦不以“一世”連讀。須知“萬物以為一”,系本書要語,各篇屢見,而原於老子“萬物得一以生”之言。本書如德充符篇云:“物視其所一。”又云:“自其同者視之,萬物皆一也。”天地篇云:“萬物一府。”秋水篇云:“萬物一齊。”在宥篇云:“萬物云云,各複其根。”云云,眾多貌,不一也;複根,則一矣。義均相同。故此處應從“一”字絕句。“亂”字訓治,雖出爾雅、說文,然於此文不合。左宣十二年傳:“人反物為亂。”又宣十五年傳:“民反德為亂。”其義適與“之德也,磅礴萬物以為一”相反。蓋此處以神人、世人對舉,一正一反也。神人以無為之德,和萬物為一,故曰“ 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世人以有為為治,即弊弊以天下為事。如是,則不能磅礴萬物為一,不一,則亂矣,故曰“世蘄乎亂”也。此義原於老子“為者敗之”一語。而本書繕性篇略云:“古之人,在混芒之中,與一世而得澹漠焉。當是時也,陰陽和靜,鬼神不擾,萬物不傷,群生不夭。人雖有知,無所用之。此之謂至一。” 此段足證之人、之德磅礴萬物為一之義。“混芒”與“ 一世得澹漠”二語,與司馬訓磅礴為混同之義合。彼篇又略云:“逮德下衰,燧人、伏羲始為天下,是故順而不一。唐、虞為天下,興治化之流,□淳散樸,附之以文,益之以博,然後民始惑亂。”其所謂燧、羲、唐、虞,此文以一“ 世”字概之。“興治化”以下各語,即弊弊以天下為事也。其所以如此者,意在蘄乎治,而民竟惑亂,非即此文所謂“世蘄乎亂”乎?此文簡奧,非匯通全書觀之,不易明也。之人也,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司馬云:“稽,至也。” 補釋文:“稽音雞,徐、李音啟。”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是其塵垢秕糠,說文“□”作“ 秕”。釋文:“秕糠,猶繁碎。” 按:言於繁碎之事物,直以塵垢視之。 補釋文:“垢,古口反。秕,徐甫姊反。陶,徒刀反。鑄,之樹反。 ”成云:“散為塵,膩為垢,穀不熟為秕,穀皮為糠。鎔金曰鑄,范土曰陶。”武按:“大浸稽天”以下各句,即申說“物莫之傷”也。將猶陶鑄堯、舜者也,孰肯以物為事!又引不以天下為事之神人,以明其自全之道。 正釋文謂“秕糠猶繁碎”,於義無取。此謂“引神人以明自全之道”,亦非。讓王篇:“道之真以治身,其緒餘以為國家,其土苴以治天下。”司馬云:“土苴,如糞草也。”即塵垢之說也。又天道篇:“君之所讀者,古之糟魄已夫!”司馬云:“ 魄,本又作粕。”即秕糠之說也。合而言之,塵垢秕糠。道之粗跡也。神人以其粗跡,將猶陶鑄成為堯、舜之治,即“土苴以治天下”之說也。前“孰弊弊”句,不以天下之事為事也。世自化之,無所事事也。此“孰肯”句,不以天下之物為事也。不以物為事,則如知北遊篇所雲“聖人處物不傷物,物亦不傷也”。系就事與物分說。宋人資章甫適諸越,李云:“資,貨也。章甫,殷冠也。以冠為貨。”司馬云:“諸,於也。”補此段證明神人無功。越人短〔三〕發文身,無所用之。為無所用天下設喻。堯治天下之民,平海內之政,往見四子藐姑射之山,司馬、李云:“四子,王倪、齧缺、被衣、許由。”李楨云:“四子本無其人,征名以實之,則鑿矣。” 正天地篇:“堯之師曰許由,許由之師曰齧缺,齧缺之師曰王倪,王倪之師曰被衣。” 然則堯與四子,非全無瓜葛,征天地篇所舉之名以實之,顯有根據,且許由已見上文,不得為鑿也。治天下,平四海,示堯之有功也,為神人無功之反映。汾水之陽,窅然喪其天下焉。”汾水之陽,堯都。宣云:“窅然,深遠貌。” 正釋文:“汾,徐扶雲反。汾水出太原。窅,徐烏了反。李云:‘窅然,猶悵然。'”武按:宣注“深遠貌”,於本文不合,應從李說。自“宋人”以下至此,郭註:“堯之無用天下為,亦猶越人之無所用章甫耳。然遺天下者,固天下之所宗。天下雖宗堯,而堯未嘗有天下也,故窅然喪之,而嘗游心於絕冥之境。”成疏與李楨注,其意均同。三氏之注,於文義適得其反。其誤在於宗堯,不知本文所宗 者為至人、神人。四子者,神人也,而以塵垢秕糠視堯;堯治天下者也,四子即以塵垢秕糠視治天下。故上言“ 無所用天下為”,又言“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也。此段以宋人喻堯,以章甫喻天下,而 “越人”句則喻四子無所用天下。故宋人至越,悵然喪其章甫;堯見四子,悵然喪其天下,亦可曰喪其治天下之功也。蓋堯乃弊弊以天下為事者,文言其平海內之政,是有治天下之功者也。而四子神人也,神人無功,堯見四子,為其所化,故亦窅然喪其治天下之功焉。如此解,章甫之喻,方見密合,而證明上“神人無功”句亦見緊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