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卷二十五 魏書二十五 辛毗楊阜高堂隆傳第二十五



是歲,有星孛於大辰。隆上疏曰:"凡帝王徙都立邑,皆先定天地社稷之位,敬恭以奉之。將營宮室,則宗廟為先,廄庫為次,居室為後。今圜丘、方澤、南北郊、明堂、社稷,神位未定,宗廟之制又未如禮,而崇飾居室,士民失業。外人鹹雲宮人之用,與興戎軍國之費,所盡略齊。民不堪命,皆有怨怒。書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輿人作頌,則向以五福,民怒吁嗟,則威以六極,言天之賞罰,隨民言,順民心也。是以臨政務在安民為先,然後稽古之化,格於上下,自古及今,未嘗不然也。夫采椽卑宮,唐、虞、大禹之所以垂皇風也;玉台瓊室,夏癸、商辛之所以犯昊天也。今之宮室,實違禮度,乃更建立九龍,華飾過前。天彗章灼,始起於房心,犯帝坐而乾紫微,此乃皇天子愛陛下,是以發教戒之象,始卒皆於尊位,殷勤鄭重,欲必覺寤陛下;斯乃慈父懇切之訓,宜崇孝子祗聳之禮,以率先先下,以昭示後昆,不宜有忽,以重天怒。"

時軍國多事,用法深重。隆上疏曰:"夫拓跡垂統,必俟聖明,輔世匡治,亦須良佐,用能庶績其凝而品物康乂也。夫移風易俗,宣明道化,使四表同風,回首面內,德教光熙,九服慕義,固非俗吏之所能也。今有司務糾刑書,不本大道,是以刑用而不措,俗弊而不敦。宜崇禮樂,班敘明堂,修三雍、大射、養老,建設郊廟,尊儒士,舉逸民,表章制度,改正朔,易服色,布愷悌,尚儉素,然後備禮封禪,歸功天地,使雅頌之聲盈於六合,緝熙之化混於後嗣。斯蓋至治之美事,不朽之貴業也。然九域之內,可揖讓而治,尚何憂哉!不正其本而救其末,譬猶棼絲,非政理也。可命群公卿士通儒,造具其事,以為典式。"隆又以為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異器械,自古帝王所以神明其政,變民耳目,故三春稱王,明三統也。於是敷演舊章,奏而改焉。帝從其議,改青龍五年春三月為景初元年孟夏四月,服色尚黃,犧牲用白,從地正也。

遷光祿勛。帝愈增崇宮殿,彫飾觀閣,鑿太行之石英,采谷城之文石,起景陽山於芳林之園,建昭陽殿於太極之北,鑄作黃龍鳳皇奇偉之獸,飾金墉、陵雲台、陵霄闕。百役繁興,作者萬數,公卿以下至於學生,莫不展力,帝乃躬自掘土以率之。而遼東不朝。悼皇后崩。天作淫雨,冀州水出,漂沒民物。隆上疏切諫曰:

蓋"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然則士民者,乃國家之鎮也;谷帛者,乃士民之命也。谷帛非造化不育,非人力不成。是以帝耕以勸農,後桑以成服,所以昭事上帝,告虔報施也。昔在伊唐,世值陽九厄運之會,洪水滔天,使鯀治之,績用不成,乃舉文命,隨山刊木,前後歷年二十二載。災眚之甚,莫過於彼,力役之興,莫久於此,堯、舜君臣,南面而已。禹敷九州,庶士庸勛,各有等差,君子小人,物有服章。今無若時之急,而使公卿大夫並與廝徒共供事役,聞之四夷,非嘉聲也,垂之竹帛,非令名也。是以有國有家者,近取諸身,遠取諸物,嫗煦養育,故稱"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上下勞役,疾病凶荒,耕稼者寡,饑饉荐臻,無以卒歲;宜加愍恤,以救其困。

臣觀在昔書籍所載,天人之際,未有不應也。是以古先哲王,畏上天之明命,循陰陽之逆順,矜矜業業,惟恐有違。然後治道用興,德與神符,災異既發,懼而脩政,未有不延期流祚者也。爰及末葉,闇君荒主,不崇先王之令軌,不納正士之直言,以遂其情志,恬忽變戒,未有不尋踐禍難,至於顛覆者也。

天道既著,請以人道論之。夫六情五性,同在於人,嗜欲廉貞,各居其一。及其動也,交爭於心。欲強質弱,則縱濫不禁;精誠不制,則放溢無極。夫情之所在,非好則美,而美好之集,非人力不成,非谷帛不立。情苟無極,則人不堪其勞,物不充其求。勞求並至,將起禍亂。故不割情,無以相供。仲尼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由此觀之,禮義之制,非苟拘分,將以遠害而興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