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三十九 晉世家第九


過衛,衛文公不禮。去,過五鹿,【集解】:賈逵曰:“衛地。”杜預曰:“今衛縣西北有地名五鹿,陽平元城縣東亦有五鹿。”飢而從野人乞食,野人盛土器中進之。重耳怒。趙衰曰:“土者,有土也,君其拜受之。”
至齊,齊桓公厚禮,而以宗女妻之,有馬二十乘,重耳安之。重耳至齊二歲而桓公卒,會豎刀等為內亂,齊孝公之立,諸侯兵數至。留齊凡五歲。重耳愛齊女,毋去心。趙衰、咎犯乃於桑下謀行。齊女侍者在桑上聞之,以告其主。其主乃殺侍者,【集解】:服虔曰:“懼孝公怒,故殺之以滅口。”勸重耳趣行。重耳曰:“人生安樂,孰知其他!必死於此,【集解】:徐廣曰:“一雲‘人生一世,必死於此’。”不能去。”齊女曰:“子一國公子,窮而來此,數士者以子為命。子不疾反國,報勞臣,而懷女德,竊為子羞之。且不求,何時得功?”乃與趙衰等謀,醉重耳,載以行。行遠而覺,重耳大怒,引戈欲殺咎犯。咎犯曰:“殺臣成子,偃之原也。”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咎犯曰:“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乃止,遂行。
過曹,曹共公不禮,欲觀重耳駢脅。曹大夫釐負羈曰:“晉公子賢,又同姓,窮來過我,柰何不禮!”共公不從其謀。負羈乃私遺重耳食,置璧其下。重耳受其食,還其璧。
去,過宋。宋襄公新困兵於楚,傷於泓,聞重耳賢,乃以國禮禮於重耳。【索隱】:以國君之禮禮之也。宋司馬公孫固善於咎犯,曰:“宋小國新困,不足以求入,更之大國。”乃去。
過鄭,鄭文公弗禮。鄭叔瞻諫其君曰:“晉公子賢,而其從者皆國相,且又同姓。鄭之出自厲王,而晉之出自武王。”鄭君曰:“諸侯亡公子過此者眾,安可盡禮!”叔瞻曰:“君不禮,不如殺之,且後為國患。”鄭君不聽。
重耳去之楚,楚成王以適諸侯禮待之,【索隱】:適音敵。重耳謝不敢當。趙衰曰:“子亡在外十餘年,小國輕子,況大國乎?今楚大國而固遇子,子其毋讓,此天開子也。”遂以客禮見之。成王厚遇重耳,重耳甚卑。成王曰:“子即反國,何以報寡人?”重耳曰:“羽毛齒角玉帛,君王所餘,未知所以報。”王曰:“雖然,何以報不穀?”重耳曰:“即不得已,與君王以兵車會平原廣澤,請辟王三舍。”【集解】:賈逵曰:“司馬法‘從遯不過三舍’。三舍,九十里也。”楚將子玉怒曰:“王遇晉公子至厚,今重耳言不孫,請殺之。”成王曰:“晉公子賢而困於外久,從者皆國器,此天所置,庸可殺乎?且言何以易之!”【索隱】:子玉請殺重耳,楚成王不許,言人出言不可輕易之。居楚數月,而晉太子圉亡秦,秦怨之;聞重耳在楚,乃召之。成王曰:“楚遠,更數國乃至晉。秦晉接境,秦君賢,子其勉行!”厚送重耳。
重耳至秦,繆公以宗女五人妻重耳,故子圉妻與往。重耳不欲受,司空季子【集解】:服虔曰:“胥臣臼季也。”曰:“其國且伐,況其故妻乎!且受以結秦親而求入,子乃拘小禮,忘大醜乎!”遂受。繆公大歡,與重耳飲。趙衰歌黍苗詩。【集解】:韋昭曰:“詩云‘芃芃黍苗,陰雨膏之’。”繆公曰:“知子欲急反國矣。”趙衰與重耳下,再拜曰:“孤臣之仰君,如百穀之望時雨。”是時晉惠公十四年秋。惠公以九月卒,子圉立。十一月,葬惠公。十二月,晉國大夫欒、郤等聞重耳在秦,皆陰來勸重耳、趙衰等反國,為內應甚眾。於是秦繆公乃發兵與重耳歸晉。晉聞秦兵來,亦發兵拒之。然皆陰知公子重耳入也。唯惠公之故貴臣呂、郤之屬【正義】:呂甥,郤芮也。不欲立重耳。重耳出亡凡十九歲而得入,時年六十二矣,晉人多附焉。
文公元年春,秦送重耳至河。咎犯曰:“臣從君周鏇天下,過亦多矣。臣猶知之,況於君乎?請從此去矣。”重耳曰:“若反國,所不與子犯共者,河伯視之!”【索隱】:視猶見也。乃投璧河中,以與子犯盟。是時介子推從,在船中,乃笑曰:“天實開公子,而子犯以為己功而要市於君,固足羞也。吾不忍與同位。”乃自隱渡河。秦兵圍令狐,晉軍於廬柳。【集解】:韋昭曰:“廬柳,晉地也。”二月辛丑,咎犯與秦晉大夫盟於郇。【集解】:杜預曰:“解縣西北有郇城。”【索隱】:音荀,即文王之子所封。又音環。壬寅,重耳入於晉師。丙午,入於曲沃。丁未,朝於武宮,【集解】:賈逵曰:“文公之祖武公廟也。”即位為晉君,是為文公。群臣皆往。懷公圉奔高梁。戊申,使人殺懷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