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卷七十四 列傳第三十四◎臧質 魯爽 沈攸之

臧質,字含文,東莞莒人。父熹,字義和,武敬皇后弟也。與兄燾並好經籍。隆安初,兵革屢起,熹乃習騎射,志在立功。嘗至溧陽,溧陽令阮崇與熹共獵,值虎突圍,獵徒並奔散,熹直前射之,應弦而倒。高祖入京城,熹族子穆斬桓修。進至京邑,桓玄奔走,高祖使熹入宮收圖書器物,封閉府庫。有金飾樂器,高祖問熹:"卿得無欲此乎?"熹正色曰:"皇上幽逼,播越非所。將軍首建大義,劬勞王家。雖復不肖,無情于樂。"高祖笑曰:"聊以戲卿爾。"行參高祖鎮軍事,員外散騎侍郎,重參鎮軍軍事,領東海太守。以建義功封始興縣五等侯。又參高祖車騎、中軍軍事。高祖將征廣固,議者多不同。熹從容言曰:"公若凌威北境,拯其塗炭,寧一六合,未為無期。"高祖曰:"卿言是也。"及行,熹求從,不許,以為建威將軍、臨海太守。郡經兵寇,百不存一,熹綏緝綱紀,招聚流散,歸之者千餘家。孫季高海道襲廣州,路由臨海,熹資給發遣,得以無乏。征拜散騎常侍,母憂去職。頃之,討劉毅,起為寧朔將軍,從征。事平,高祖遣朱齡石統大眾伐蜀,命熹奇兵出中水,以本號領建平、巴東二郡太守。蜀主譙縱遣大將譙撫之萬餘人屯牛脾,又遣譙小苟重兵塞打鼻。熹至牛脾,撫之戰敗退走,追斬之。小苟聞撫之死,即便奔散。成都既平,熹遇疾。義熙九年,卒於蜀郡牛脾縣,時年三十九。追贈光祿勛。

質少好鷹犬,善蒱博意錢之戲。長六尺七寸,出面露口,禿頂拳發。年未二十,高祖以為世子中軍行參軍。永初元年,為員外散騎侍郎,從班例也。母憂去職。服闋,為江夏王義恭撫軍,以輕薄無檢,為太祖所知,徙為給事中。會稽宣長公主每為之言,乃出為建平太守,甚得蠻楚心。南蠻校尉劉湛還朝,稱為良守。遷寧遠將軍、歷陽太守。仍遷竟陵、江夏內史,復為建武將軍、巴東、建平二郡太守,吏民便之。

質年始出三十,屢居名郡,涉獵史籍,尺牘便敏,既有氣乾,好言兵權。太祖謂可大任,欲以為益州事,未行,征為使持節、都督徐兗二州諸軍事、寧遠將軍、徐兗二州刺史。在鎮奢費,爵命無章,為有司所糾,遇赦。與范曄、徐湛之等厚善,曄謀反,量質必與之同,會事發,復為建威將軍、義興太守。元嘉二十六年,太祖謁京陵,質朝丹徒,與何勖、檀和之並功臣子,時共上禮。太祖設燕盡歡,賜布千匹。

二十七年春,遷南譙王義宣司馬、寧朔將軍、南平內史。未之職,會索虜大帥拓跋燾圍汝南,汝南戍主陳憲固守告急。太祖遣質輕往壽陽,即統彼軍,與安蠻司馬劉康祖等救憲。虜退走,因使質伐汝南西境刀壁等山蠻,大破之,獲萬餘口,遷太子左衛率。坐前伐蠻,枉殺隊主嚴祖,又納面首生口,不以送台,免官。是時上大舉北討,質白衣與驃騎司馬王方回等率軍出許、洛,安北司馬王玄謨攻滑台,不拔,質請乘驛代將,太祖不許。

虜侵徐、豫,拓跋燾率大眾數十萬遂向彭城,以質為輔國將軍、假節、置佐,率萬人北救。始至盱眙,燾已過淮,冗從僕射胡崇之領質府司馬,崇之副太子積弩將軍毛熙祚亦受統於質。盱眙城東有高山,質慮虜據之,使崇之、澄之二軍營于山上,質營城南。虜攻崇之、澄之二營,崇之等力戰不敵,眾散,並為虜所殺。虜又攻熙祚,熙祚所領悉北府精兵,幢主李灌率厲將士,殺賊甚多。隊主周胤之、外監楊方生又率射賊,賊垂退,會熙祚被創死,軍遂散亂。其日質案兵不敢救,故二營一時覆沒。

初,仇池之平也,以崇之為龍驤將軍、北秦州刺史,宋百頃,行至濁水,為索虜所克,舉軍敗散;崇之及將佐以下,皆為虜所執,後得叛還,至是又為虜所敗焉。熙祚,司州刺史修之兄子也。崇之、熙祚並贈正員郎;澄之事在祖父燾傳。

三營既敗,其夕質軍亦奔散,棄輜重器甲,單七百人投盱眙。盱眙太守沈璞完為守戰之備,城內有實力三千,質大喜,因共守。虜初南出,後無資糧,唯以百姓為命。及過淮,食平越、石鱉二屯谷,至是抄掠無所,人馬飢困,聞盱眙有積粟,欲以為歸路之資。既破崇之等,一攻城不拔,便引眾南向。城內增修守備,莫不完嚴。二十八年正月初,燾自廣陵北返,便悉力攻盱眙,就質求酒,質封溲便與之。燾怒甚,築長圍,一夜便合,開攻道,趣城東北,運東山土石填之。虜又恐城內水路遁走,乃引大船,欲於君山作浮橋,以絕淮道。城內乘艦逆戰,大破之。明旦,賊更方舫為桁,桁上各嚴兵自衛。城內更擊不能禁,遂于軍山立桁,水陸路並斷。

燾與質書曰:"吾今所遣斗兵,盡非我國人,城東北是丁零與胡,南是三秦氐、羌。設使丁零死者,正可減常山、趙郡賊;胡死,正減并州賊;氐、羌死,正減關中賊。卿若殺丁零、胡,無不利。"質答書曰:"省示,具悉奸懷。爾自恃四腳,屢犯國疆,諸如此事,不可具說。王玄謨退於東,梁坦散於西,爾謂何以不聞童謠言邪:'虜馬飲江水,佛狸死卯年。'此期未至,以二軍開飲江之徑爾,冥期使然,非復人事。寡人受命相滅,期之白登,師行未遠,爾自送死,豈容復令生全,饗有桑乾哉!但爾往攻此城,假令寡人不能殺爾,爾由我而死。爾若有幸,得為亂兵所殺。爾若不幸,則生相剿縛,載以一驢,直送都市。我本不圖全,若天地無靈,力屈於爾,齏之粉之,屠之裂之,如此未足謝本朝。爾識智及眾力,豈能勝苻堅邪!頃年展爾陸梁者,是爾未飲江,太歲未卯年故爾。斛蘭昔深入彭城,值少日雨,只馬不返,爾豈憶邪?即時春雨已降,四方大眾,始就雲集,爾但安意攻城莫走。糧食闕乏者告之,當出廩相飴。得所送劍刀,欲令我揮之爾身邪!甚苦,人附反,各自努力,無煩多雲。"是時虜中童謠曰:"軺車北來如穿雉,不意虜馬飲江水。虜主北歸石濟死,虜欲渡江天不徙。"故質答引之。燾大怒,乃作鐵床,於其上施鐵鑱,雲破城得質,當坐之此上。質又與虜眾書曰:"示詔虜中諸士庶:狸伐見與書如別,等正朔之民,何為力自取如此。大丈夫豈可不知轉禍為福邪!今寫台格如別書,自思之。"時購斬燾封開國縣侯,食邑一萬戶,賜布絹各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