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卷十四 志第四◎禮一



散騎常侍戴邈又上表曰:

臣聞天道之所運,莫大於陰陽;帝王之至務,莫重於禮學。是以古之建國,教學為先。國有明堂辟雍之制,鄉有庠序黌校之儀,皆所以抽導幽滯,啟廣才思,蓋以六四有《困》《蒙》之吝,君子大養正之功也。昔仲尼列國之大夫耳,興禮修學於洙、泗之間,四方髦俊,斐然向風,受業身通者七十餘人。自茲以來,千載寂漠。豈天下小於魯國,賢哲乏於曩時?厲與不厲故也。

自頃遭無妄之禍,社稷有綴旒之危;寇羯飲馬於長江,凶狡虎步於萬里,遂使神州蕭條,鞠為茂草;四海之內,人跡不交。霸主有旰食之憂,黎民懷荼毒之痛,戎首交並於中原,何遽籩豆之事哉!然"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況曠載累紀,如此之久邪!今末進後生,目不睹揖讓升降之禮,耳不聞鐘鼓管弦之音,文章散滅胡馬之足,圖讖無復孑遺於世。此蓋聖達之所深悼,有識之所咨嗟也。夫治世尚文,遭亂尚武,文武迭用,久長之道。譬之天地昏明之術,自古以來,未有不由之者也。今以天下未一,非興禮學之時,此言似是而非。夫儒道深奧,不可倉卒而成,古之俊乂,必三年而通一經。比須寇賊清夷,天下平泰,然後修之,則功成事定,誰與制禮作樂者哉!又貴游之子,未必有斬將搴旗之才,亦未有從軍征戍之役,不及盛年講肄道義,使明珠加瑩磨之功,荊、隨發采琢之美,不亦良可惜乎!

愚以世喪道久,民情玩於所習,純風日去,華競日彰,猶火之消膏而莫之覺也。今天地造始,萬物權輿,聖朝以神武之德,值革命之運,盪近世之流弊,繼千載之絕軌,篤道崇儒,創立大業。明主唱之於上,宰輔篤之於下,夫上之所好,下必有過之者焉。是故雙劍之節崇,而飛白之俗成;挾琴之容飾,而赴曲之和作。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實在所以感之而已。臣以暗淺,不能遠識格言,謂宜以三時之隙,漸就經始。

太興初,議欲修立學校,唯《周易》王氏、《尚書》鄭氏、《古文》孔氏、《毛詩》、《周官》、《禮記》、《論語》、《孝經》鄭氏、《春秋左傳》杜氏、服氏,各置博士一人。其《儀禮》、《公羊》、《穀梁》及鄭《易》,皆省不置博士。太常荀崧上疏曰:

臣聞孔子有雲,"才難,不其然乎"。自喪亂以來,經學尤寡。儒有席上之珍,然後能弘明道訓。今處學則闕朝廷之秀,仕朝則廢儒學之美。昔鹹寧、太康、元康、永嘉之中,侍中、常侍、黃門之深博道奧,通洽古今,行為世表者,領國子博士。一則應對殿堂,奉酬顧問;二則參訓門子,以弘儒學;三則祠、儀二曹,及太常之職,以得藉用質疑。今皇朝中興,美隆往初,宜憲章令軌,祖述前典。世祖武皇帝聖德欽明,應運登禪,受終於魏。崇儒興學,治致昇平。經始明堂,建設辟雍,告朔班政,鄉飲大射,西閣東序,圖書禁籍,台省有宗廟太府金墉故事,太學有《石經》《古文》。先儒典訓,賈、馬、鄭、杜、服、孔、王、何、顏、尹之徒,章句傳注眾家之學,置博士十九人。九州之中,師徒相傳,學士如林,猶是選張華、劉寔居太常之官,以重儒教。

《傳》稱"孔子沒而微言絕,七十子終而大義乖"。自頃中夏殄瘁,講誦遏密,斯文之道,將墜於地。陛下聖哲龍飛,闡弘祖烈,申命儒術,恢崇道教,樂正《雅》、《頌》,於是乎在。江、揚二州,先漸聲教,學士遺文,於今為盛;然方之疇昔,猶千之一也。臣學不章句,才不弘道,階緣光寵,遂忝非服。方之華、實,儒風邈遠;思竭駑駘,庶增萬分,願斯道隆於百代之上,搢紳詠於千載之下。

伏聞節省之制,皆三分置二,博士舊員十有九人,今五經合九人。準古計今,猶未中半。九人以外,猶宜增四。願陛下萬機餘暇,時垂省覽。《周易》一經,有鄭玄注,其書根源,誠可深惜,宜為鄭《易》博士一人。《儀禮》一經,所謂曲禮,鄭玄於《禮》特明,皆有證據,宜置鄭《儀禮》博士一人。《春秋公羊》,其書精隱,明於斷獄,宜置博士一人。《穀梁》簡約隱要,宜存於世,置博士一人。昔周之衰,下陵上替,臣弒其君,子弒其父;上無天子,下無方伯;善者誰賞,惡者誰罰,綱紀亂矣。孔子懼而作《春秋》,諸侯諱妒,懼犯時禁,是以微辭妙旨,義不顯明,故曰"知我者其唯《春秋》,罪我者其唯《春秋》。"時左丘明、子夏造膝親受,無不精究。孔子既沒,微言將絕,於是丘明退撰所聞而為之《傳》。其書善禮,多膏腴美辭;張本繼末,以發明經意,信多奇偉,學者好之。儒者稱公羊高親受子夏,立於漢朝,辭義清俊,斷決明審,多可採用,董仲舒之所善也。穀梁赤師徒相傳,暫立於漢,時劉向父子,漢之名儒,猶執一家,莫肯相從。其書文清約,諸所發明,或是《左氏》、《公羊》所不載,亦足有所訂正,是以《三傳》並行於先代,通才未能孤廢。今去聖久遠,斯文將墜,與其過廢,寧過而立也。臣以為《三傳》雖同一《春秋》,而發端異趣。案如三家異同之說,義則戰爭之場,辭亦劍戟之鋒,於理不可得共。博士宜各置一人,以傳其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