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選》文選卷第四十二

得所來訊,文采委曲,曄若春榮,瀏若清風,答賓戲曰:摛藻如春華。毛詩曰:吉甫作頌,穆如清風。楚辭曰:秋風瀏以蕭蕭兮。申詠反覆,曠若復面。其諸賢所著文章,想還所治,復申詠之也,所治,謂朝歌也。可令□許記切事小吏諷而誦之。周禮曰:諷誦言語。鄭玄曰:背文曰諷,以聲節之曰誦。夫文章之難,非獨今也。古之君子,猶亦病諸。論語,子曰:堯、舜其猶病諸。家有千里,驥而不珍焉;人懷盈尺,和氏無貴矣。言驥及和氏,以希為貴。今若家有千里,人懷盈尺,即驥及和氏,寧得珍貴乎!呂氏春秋曰:所為貴驥者,為其一日千里也。淮南子曰:聖人不貴尺璧而重寸陰。韓子曰:楚人和氏得玉璞於楚山之中,遂名曰和氏之璧。夫君子而知音樂,古之達論,謂之通而蔽。墨翟不好伎,何為過朝歌而回車乎?足下好伎,值墨翟回車之縣,想足下助我張目也。

又聞足下在彼,自有佳政。夫求而不得者有之矣,未有不求而得者也。法言曰:學者所以有求為君子,求而不得者有矣,未有不求而得之者也。且改轍易行,非良樂之御;呂氏春秋曰:古之善相馬者,若趙之王良,秦之伯樂,尤盡其妙也。左氏傳曰:晉趙鞅納衛太子於戚,將戰,郵無恤御。杜預曰:郵無恤,王良也。易民而治,非楚鄭之政,戰國策曰:趙告謂趙王曰:臣聞之聖人不易民而教,智者不變俗而勸。史記曰:循吏楚有孫叔敖,鄭有子產,而二國俱治。是不易之民也。願足下勉之而已矣。適對嘉賓,口授不悉。往來數相聞。曹植白。植集此書別題云:夫為君子而不知音樂,古之達論,謂之通而蔽。墨翟自不好伎,何謂過朝歌而回車乎?足下好伎,而正值墨氏回車之縣,想足下助我張目也。今本以墨翟之好伎置和氏無貴矣之下,蓋昭明移之,與季重之書相映耳。

文選考異
注“毛詩曰彌終也”:袁本、茶陵本無此六字。
注“出自陽穀”:案:“陽”當作“湯”。各本皆偽。

和氏無貴矣:袁本、茶陵本“氏 ”下有“而”字。案:此蓋尤依篇末善注刪之也。

夫君子而知音樂古之達論謂之通而蔽:茶陵本“知”上有“不”字,袁本無。又二本校語云五臣無此三句。案:詳篇末善注,今本以“墨翟不好伎”置“和氏無貴矣”之下云云,是其本無此三句,恐是後來取善引植集“此書別題雲”者而添之耳。各本所見及校語皆非。

注“趙告謂趙王曰”:何校“告 ”改“造”,是也。各本皆誤。

注“今本以墨翟之好伎”:何校 “之”改“不”,陳同,是也。各本皆誤。

注“相映耳”:袁本、茶陵本“ 映”作“應”也。

答東阿王書
 吳季重
質白:信到,奉所惠貺。發函伸紙,是何文采之巨麗,而慰喻之綢繆乎!夫登東嶽者,然後知眾山之邐迤也;奉至尊者,然後知百里之卑微也。法言曰:觀書者譬如觀山,升東嶽而知眾山之邐迤也,況介丘乎?下句蓋季重自況也。自鏇之初,伏念五六日,至於旬時,尚書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於旬時。精散思越,惘若有失。非敢羨寵光之休,慕猗頓之富。毛詩曰:既見君子,為龍為光。毛萇曰:龍,寵也。孔叢子,子產問子順曰:臣匱於財,聞猗頓善殖貨,欲學之。然先生同國也,當知其術,願以告我。答曰:然,我知之。猗頓,魯之窮士也,耕則常飢,桑則常寒,聞朱公富,往之問術焉。朱公告之曰:子欲速富,當畜五牸。於是乃適河,大畜牛羊於猗氏之南。十年之間,其滋息不可計,貲擬王公,馳名天下。以興富於猗氏,故曰猗頓。誠以身賤犬馬,德輕鴻毛,戰國策,魯連說張相國曰:鴻毛之輕也,而不能自舉。至乃歷玄闕,排金門,升玉堂,三輔舊事曰:未央宮北有玄武闕。解嘲曰:歷金門,上玉堂有日矣。伏虛檻於前殿,臨曲池而行觴。楚辭曰:坐堂伏檻臨曲池。既威儀虧替,言辭漏渫思列反,雖恃平原養士之懿,愧無毛遂燿穎之才。史記曰:秦之圍邯鄲,使平原君求救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有勇士文武備具者二十人偕。得十九人,余無可取者。毛遂自贊於平原君,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俗,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今在左右,未有所稱誦,是先生無所有也。毛遂曰:臣今日請處囊中耳。使遂早得處囊中,乃穎脫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深蒙薛公折節之禮,而無馮諼火爰切三窟之效。漢書曰:淮南王折節下士。戰國策曰:齊人有馮諼者,貧乏不能自存,使人屬孟嘗君,願寄食門下。孟嘗君曰:諾。孟嘗問門下諸客:誰習會計,能為文收債於薛者乎?馮諼曰:能。於是約車促裝,單衣載契而辭,問曰:收債畢,何市而反?孟嘗君曰:視吾家所寡有者。驅而之薛,矯命以債賜諸人,因燒其券,人稱萬歲。長驅到齊,孟嘗君見之曰:何市而反?曰:竊計君家所無不有,所乏者義爾,為君市義。孟嘗不悅。後有毀孟嘗君於湣王,孟嘗君就國於薛。未至百里,老幼迎於道中。孟嘗君顧馮諼曰:先生為文市義,乃今見矣。馮諼曰:狡兔有三窟,免其死耳。今君有一,未得高枕而臥也。請為君復鑿二窟。孟嘗君乃與車五十乘,金五百斤,西遊於梁。梁惠王聘孟嘗君。齊王聞之,君臣恐懼,使太傅謝孟嘗君曰:願君顧先王之宗廟,姑反國統民。馮諼謂孟嘗君,請先王之祭器,立宗廟於薛。廟成,還謂孟嘗君曰:三窟已就,請君高枕為樂矣。屢獲信陵虛左之德,又無侯生可述之美。史記曰:魏公子置酒大會賓客,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夷門侯生。侯生攝衣冠,直載公子上坐,不讓,欲以觀公子,公子執轡愈恭。侯生謂公子曰:今日嬴之為公子亦足矣!市人皆以嬴為小人,而以公子為長者,能下士也。凡此數者,乃質之所以憤積於胸臆,懷眷而悁邑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