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史》卷一百六十八·列傳第六十五



及世祖渡江圍鄂州、聞憲宗崩,召諸將密議,經復進議曰:

《易》言:“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殿下聰明睿知,足以有臨,發強剛毅,足以有斷。進退存亡之正,知之久矣。向中沙陀,命經曰:“時未可也。”又曰:“時之一字最當整理。”又曰:“可行之時,爾自知之。”大哉王言,時乘六龍”之道,知之久矣。自出師以來,進而不退。經有所未解者,故言於真定,於曹、濮,於唐,鄧。亟言不已,未賜開允。今事急,故復進狂言。

國家自平金以來,惟務進取,不遵養時晦,老師費財,卒無成功,三十年矣。蒙哥罕立,當安靜以圖寧謚,無故大舉,進而不退,御王東師,則不當復進也而遽進,王以有命不敢自逸,至於汝南,既聞凶訃,即當遣使遍告諸師各以次退,修好於宋,歸定大事,不當復進也而遽進。以有師期,會於江濱,遣使喻宋,息兵安民,振旅而歸,不當復進也而又時。既不宜渡淮,又豈宜渡江?既不宜妄進,又豈宜攻城?若以機不可失,敵不可縱,亦既渡江,不能中止,便當乘虛取鄂,分兵四出,直造臨安,疾雷不及掩耳,則宋亦可圖。如其不可,知難而退,不失為金兀朮也。師不當進而進,江不當渡,而渡,城不當攻而攻,當速退而不退,當速進而不進,情見勢屈,舉天下兵力不能取一城,則我竭彼盈,又何俟乎?且諸軍疾疫已十四五,又延引月日,冬春之交,疫必大作,恐欲還不能。

彼既上流無虞,呂文德已並兵拒守,知我國疵,鬥氣自倍,兩淮之兵盡集白鷺,江西之兵盡集隆興,嶺廣之兵盡集長沙,閩、越沿海巨舶大艦以次而至,伺隙而進,如遏截於江、黃津渡,邀遮於城關關口,塞漢東之石門,限郢、復之湖濼,則我將安歸?無已則突入江、浙,搗其心腹。聞臨安、海門已具龍舟,則已徒往;還抵金山,並命求出,豈無韓世忠之儔?且鄂與漢陽分據大別,中挾巨浸,號為活城,肉薄骨並而拔之,則彼委破壁孤城而去,朔流而上,則入洞庭,保荊、襄,順流而下,則精兵健櫓突過滸、黃,未易遏也,亦徒費人命,安所得哉!

雖然,以王本心,不欲渡江,既渡江,不欲攻城,既攻城,不欲並命,不焚廬舍,不傷人民,不易其衣冠,不毀其墳墓,三百里外不使侵掠。或勸徑趨臨安,日其民人稠伙,若往,雖不殺戮,亦距蹂,吾所不心。若天與我,不必殺人;若天不與,殺人何益,而竟不往。諸將歸罪士人,謂不可用,以不殺人故不得城。大王曰彼守城者只一賈制置,汝十萬眾不能勝,汝輩之罪也,豈士人之罪乎!益禁殺人。巋然一仁,上通於天,久有歸志,不能遂行耳。然今事急,不可不斷也。

宋人方懼大敵,自救之師雖則畢集,未暇謀我。第吾國內空虛,塔察國王與李行省肱髀相依,在於背脅;西域諸胡窺覘關隴,隔絕旭烈大王;病民諸奸各持兩端,觀望所立,莫不凱覦神器,染指垂涎。一有狡焉,或啟戎心,先人舉事,腹背受敵,大事去矣。且阿里不可已行赦令,令脫里赤為斷事官、行尚書省,據燕都,按圖籍,號令諸道,行皇帝事矣。雖大王素有人望,且握重兵,獨不見金世宗、海陵之事乎!若彼果決,稱受遺詔,便正位號,下詔中原,行赦江上,欲歸得乎?

昨奉命與張仲一觀新月城,自西南隅,萬人敵,上可並行大車,排槎串樓,締構重複,必不可攻,只有許和而歸耳。斷然班師,亟定大計,銷禍於未然。先命勁兵反截江面,與宋議和,許割淮南、漢上、梓夔兩路,定疆界歲幣。置輜重,以輕騎歸,渡淮乘驛,直造燕都,則從天而下,彼之奸謀僭志,冰釋瓦解,遣一軍逆蒙哥罕靈輿,收皇帝璽。遣使召旭烈、阿里不哥、摩哥及諸王駙馬,會喪和林。差官於汴京、京兆,成都、東平、西京,北京,撫慰安輯,召真金太子鎮燕都,示以形勢。則大寶有歸,而社稷安矣。

會宋賈似道亦遣間使請和,乃班師。

世祖既位,經上立政議曰:

臣聞,所貴乎有天下者,謂其能作新樹立,列為明聖,德澤加於人,令聞施於後也。非謂其志得意滿,苟且而已也。志得意滿,苟且一時,草木並朽而無聞,是為身者也,於天下何有?有志於天下者不貴也。為人之所不能為,立人之所不能立,變人之所不能變,舊然與天地並,沛然與造化同,雷厲風飛,日星明而江河流,天下莫不貴之而已。不以為貴,以為已懷所當為之職分也。古之有天下者,莫不然。後之有天下者,亦莫不當然。天下,一大器也。綱紀禮義者,天下之元氣。文物典章者,天下之命脈。非是,則天下之器不能安。小廢則小壞,大廢則大壞。小為之修完,則小康。大為之修完,則太平。故有志於天下者,必修之,而不棄也。以致治自期,以天下自任,孳孳汲汲,持扶安全,必至成功而後已。使天下後世稱之曰,天下之禍至某君而降,天下之亂至某君而治,天下之亡者至某君而存,天下之未至作者,至某君而作,配天立極,斷統作帝,熙鴻號於無窮,若是則可謂有志於天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