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史》卷一百七十·列傳第六十七

許衡 師敬 劉因 吳澄 當

許衡,字仲平,懷州河內人。生有異稟,與群兒嬉,即立進退周鏇之節,群兒莫敢犯。年七、八歲,受學於塾師,凡三易師,所授書輒不忘。其師辭於父母曰:“此兒穎悟非常,他日必有過人者,吾非其師也。”有道士款其門,謂父母曰:“此兒氣骨不凡,當謹視之,異日名冠天下,富貴不足道也。”金末,徭役繁舉,衡從其舅受吏事。久之,以應辦宣宗山陵,州縣追呼旁午,衡嘆曰:“民不聊生,欲督責以自免,吾不為也!遂不復詣縣,決意求學。父母以世亂,欲衡習占候之術,為避難計。於日者家見《尚書》疏,乃就宿其家手錄之。由是知考示古學,一言一行,必質於書,時人亦稍從受學焉。

未幾,避亂於徂徠山,轉徙大名。時竇默以經術得名,見衡敬禮之,相遇則危坐終日,出入於經史百家之說,互相難問。姚樞以首學自任,聞衡苦學力行,過大名訪之。樞隱居蘇門山,傳伊、洛之學於趙復,衡至蘇門,見樞,得伊川《易傳》,朱子《論孟集注》、《中庸大學章句》、或問、國小諸書,乃手寫以歸,謂學徒曰:“昔所授殊孟浪,今始聞進學之序。若必欲相從,當悉棄前日所學章句之習,從事於國小,灑掃應對,以為進德之階。”乃悉取舊書焚之,使門人自國小入。衡以身先之,家貧躬耕自養,年不熟則食糠茹菜,處之泰然。樞應世祖聘,衡獨處蘇門,始有任道之意。

及樞為勸農使,薦衡於世祖,以為京兆提學。世祖南征,衡復歸懷州。

中統元年,召衡赴上都。入見,帝問所學,曰:“孔子。”問所長,曰:“虛名無實,誤達聖聽。”問科舉之學曰:“不能。”帝曰:“卿言務實,科舉之學虛誕,朕所不取也。”明年三月,復召至上都。時王文統秉政,深忌樞、默等,疑衡附和之。五月,奏以樞為太子太師,太子太傅,衡太子太保,陽尊之,實不欲其侍左右。默以屢言文統不中,欲倚東宮避之。衡以為不可,且曰:“禮,師傅與太子位東西向,師傅坐,太子乃坐。公等能為此事否?不然,是師道自我而亡也。”樞然之,與默等懷制立殿下,五辭乃免。孜授衡國子祭酒,既拜命。復以疾辭。九月,得請歸,仍奉敕教授懷孟路弟子。

三年九月,召至大都。中書左丞張文謙見衡,請執弟子禮,衡拒之。文廉數忤幸臣,被譴責,請教於衡。衡貽書,教以存誠克己之學。至元元年,懇請返懷州,帝許之。六月,迅雷起於堂下,從者皆驚仆,衡獨不為動。二年,帝復征之。衡至上都,即奏震雷之罰,不當入覲。帝不許。十二月,敕入中書省議事,衡以疾辭。丞相發童素慕衡名,謁於行館,及還,謂左右曰:“若輩自謂相去幾何?蓋什百而千萬也,是豈繒繳之可及哉!”

三年春,召至檀州。敕諭衡曰:“竇漢卿獨言王文統,當時汝何不言?豈孔子之教,使汝如量乎?抑汝不遵孔子之教乎?往者不咎,今後毋然。省中事前雖命汝,汝意猶未悉。今再命汝。汝之名分,其斟酌在我。國事所以無失,百姓所以得安,其謨猷在汝,正當黽勉從事,毋負平生所學。安童尚幼,未更事,汝基輔導之。”衡對曰:“聖人之道至大且遠。臣平生雖讀其書,所得甚淺。既承特命,原罄所知。安童聰明有執守,告以古人言語,悉能領解。但慮中有人問之,則難行矣。”是年夏,分省至上都,衡疏陳五事:

其一曰:自古立國,有大規模。規模既定,然後治功可期。昔子產相衰周之列國,孔明治西蜀之一隅,且有定論,終身由之;而堂堂天下,可無一定之制哉?前代北方之有中夏者,必行漢法乃可長久。故後魏十六帝,百七十年,遼九帝,二百有八年;金九帝,百二十年,皆歷年最多。其他不行漢法,如劉、石、姚、符、慕容、赫連等,專尚威劫持鹵莽,皆不過二三十年而傾敗相繼。夫陸行宜車,水行宜舟,反之則不能行。幽燕食寒。蜀漢食熱,反之則必有變。以是論之,國家既自朔漠入中原,居漢地,主漢民,其當用漢法無疑也。然萬世國俗,累朝勛舊,一旦驅之下從臣僕之謀,改就亡國之俗,其勢有甚難者。夫寒之與暑,固為不同。然寒之變暑也,始於微溫,而熱,而暑,積百有八十二日而寒始盡。暑之變寒,其勢亦然,是亦積漸之驗也。苟能漸之摩之,待以歲月,心堅而確,事易而常,未有不可變者。以北方之俗,改用中國之法,非三十年不可成功。在昔平金之日,即當議此,顧乃遷延歲月,養成尾大之勢。祖宗失其機於前,陛下繼其難於後。雖曰守成,實同創始,規模又難於曩時。惟亟亟講求得失而法戒之,不雜小人,不責近效,不恤流言,則周、漢不難復,遼、金不難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