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史》卷一百七十·列傳第六十七



夫上以誠愛下,下以忠報上,感應之理則然,禹抑洪水以救民,啟又能敬承繼禹之道,其澤深矣,一傅而太康失道,則萬姓仇怨而去者,何邪?漢高帝起布衣,天下景從,滎陽之難,紀信至捐生以赴急,則人心之歸可見矣。及天下已定,而沙中有謀反者,又何邪?非戴上之心,有時忽變,特由使之失望,使之不平,然後怨怒生焉。禹、啟愛民如赤子,而太康逸豫以滅德,是以失望。漢高以寬仁得天下,及其已定,乃以愛憎行誅堂,是以不平。古今人君,凡有恩澤於民,而民怨且怒者,皆類此也。人君有位之初,既出美言而告天下矣,既而實不能副,故怨生焉。等人臣耳,無大相遠,人君特以己之私而厚一人,則其薄者已觖望,況於薄有功而厚有罪,人得不憤於心邪?得人心之道,不在於要結,而在於修身。誠使一言一動,必可為天下之法,一賞一罰,必求合天下之公,則億兆之心,將不求自得,又豈有失望不平之累哉!此得人心之難也。

三代而下稱盛治者,無如漢之文、景,然考之當時,天象數變,山崩地震未易遽數,是將小則有水旱之災,大則有亂亡之應。而文、景克承天心,一以養民為務,今年勸農桑,明年減田租,懇受如此,是以民心洽而和氣應。臣竊見前年秋孛出西方,彗出東方,去年冬彗見東方,復見西方,議者謂當除舊布新,以應天變。臣以為曷若直法文、景恭儉愛民,為本原之治。《書》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以是論之,則天之道恆在於下,恆在於不足也。君人者,不求之下,而求之高,不求之不足,而求之有餘,斯其所以召天變也。其變已生,其象已著,乖戾之幾已萌,猶且因仍故習,抑其下而損其不足,謂之合天,不亦難乎?

此六者,皆難之目也。舉其要,則修德、用賢、愛民三者而已。此謂治本。本立,則紀綱可布,法度可行,治功可必。否則愛惡相攻,善惡交病,生民不免於水火,以是為治,萬不能也。

其四曰:“農桑學校,治法之大綱也,古之賢君,莫如堯、舜,賢臣莫如稷、契。亦不過播百穀以厚民生,敷五教以善民心,此教養之道,民可使富,兵可使強,人才可使盛,國勢可使重,必然之理也。今國家徒知斂財之巧,而不知生財之由,徒知防人之欺,而不知養人之善,徒患法令之難行,而不患法無可行之地。誠能優重農民,勿擾勿害,驅游惰之人歸之南畝,課之種藝,懇喻而督行之,十年已後,倉廩之積,當非今日之比矣。自都邑而至州縣,皆設學校,使皇子以下至於庶人之子弟,皆入於學,以明修己治人之要道,十年已後,人材之盛、風俗之美,又非今日之比矣。二綱既張,萬目斯舉,否則富強之效皆不可期也。

其五曰:天下所以一者,民志定,則士安於士,農安於農,工商安於為工商,而後在上之人始安如泰山。今民不安於白屋,必求祿仕;仕不安於卑位,必求尊榮。四方萬里,輻輳並進,各懷無恥之心,在上之人可不為寒心哉!臣聞取天下者尚勇敢,守天下者尚退讓。各有其宜,不可不審。然欲民志之定者,必先定君志。君志之定,莫如慎喜怒,而修號令。古之帝王潛心恭默,不易喜怒,其未發也,雖至近莫能知其發也,雖至親莫能移,喜怒發必中節,是以號令簡而無悔也。

書奏,帝嘉納之,衡多病,帝聽五日一至省,時賜尚方名藥美酒。四年,乃聽其歸。五年,復召見。

六年,命與太常卿徐世隆定朝儀。又詔與太保劉秉忠、左丞張文定官制。衡歷改古今分並統屬之序,定為圖。七年,奏上之。

未幾,阿合馬為中書省平章政事,領尚書閃部事,勢傾朝野,一時在臣多附之。衡每與之議,必正言不少讓,已而其子又有僉樞密院之命,衡獨執議曰:“國家事權,兵民財三者而巳。今其父典民與財,子又典兵,不可。彼雖不反,此反道也。”阿合馬面質衡曰:“汝何言吾反,汝實反耳。人所嗜好,權勢、爵祿、聲色,汝皆不好,惟欲得人心,非反而何?”衡曰:“王平章不好權勢、爵祿耶?何以反?”阿合馬銜之,亟薦稀宜在中書,欲中以事。俄除左丞,衡屢入辭,帝命左右掖出之。從幸上京,復論列阿合馬專權罔上、蠹政害民若干事,不報。因謝病,請解機務,帝惻然,召其子師可入諭旨,且命舉自代者。衡奏曰:“用人,天子之大柄也。臣下泛論其賢否,則可。若授之以位,當斷自宸衷,不可使臣下有市恩之漸。” 帝久欲開太學,會衡求罷益力,乃從其請。八年,以為集賢大學士,兼國子祭酒,親為擇蒙古弟子使教之。衡聞命,喜曰:“此吾事也。國人子太朴未散,視聽專一,若置善類之中涵養數年,必為國用。”乃請征其弟子王梓、劉季偉、韓思永、耶律有尚、呂端善、姚燧、高凝、白棟、蘇郁、姚燧、孫安、劉安中二十人為伴讀,分處各齋,以為齋長。時所選弟子皆幼稚,衡待之如成人。講課少暇即習禮,或習書算。少者則令習拜跪揖讓,進退應對,或射,或投壺,負者罰讀書若干遍。久之,諸生人人自得,尊師敬業,下至童子,亦知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