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鑑》宋紀七十八 起閼逢困敦七月,盡旃蒙赤奮若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初,光以知陳州過闕,入見,太皇太后遣中使以五月五日詔書示光。光言:“詔書始末之言,固已盡善;中間逆以六事防之,臣以為人唯不言,言則入六事矣。或於群臣有所褒貶,則謂之陰有所懷;本職之外微有所涉,則謂之犯非其分;陳國家安危大計,則謂之扇搖機事之重;或與朝旨暗合,則謂之迎合已行之令;言新法不便當改,則謂之觀望朝廷之意;言民間愁苦可憫,則謂之眩惑流俗之情。然則天下之事,無復可言者,是詔書始於求諫而終於拒諫也。乞刪去中間一節,使人盡所懷,不憂黜罰,則中外之事,遠近之情,如指諸掌矣。”

至是拜門下侍郎,光辭,二答刂並進。其一請釐革新法曰:“先帝厲精求治以致太平,不幸所委之人不足以仰副聖志,多以己意輕改舊章,謂之新法。其人意所欲為,人主不能奪,天下莫能移。搢紳士大夫望風承流,競獻策畫,作青苗、免役、市易、賒貸等法。又有邊鄙之臣,行險僥倖,輕動干戈,深入敵境,使兵夫數十萬暴骸於曠野。又有生事之臣,建議置保甲、戶馬以資武備,變茶鹽、鐵冶等法,增家業侵街商稅錢以供軍需,非先帝之本志也。先帝升遐,臣奔喪至京,乃蒙太皇太后陛下特降中使,訪以得失。顧天下事務至多,但乞下詔,使吏民得實封上言,庶幾民間疾苦無不聞達。既而聞有旨罷修城役夫,撤巡邏之卒,止御前造作,京城之民已自歡躍。及臣歸西京之後,繼聞斥退近習之無狀者,戒飭有司奉法失當過為繁擾者,罷物貨場及所養戶馬,又寬保馬年限,四方之人,無不鼓舞聖德。凡臣所欲言者,陛下略以行之。然尚有病民傷國有害無益者,如保甲、免役錢、將官三事,皆當今之急務,釐革所宜先者,別狀奏聞,伏望早賜施行。”

時方遣中使召光受告,光復辭。太皇太后賜以手詔曰:“先帝新棄天下,天子幼沖,此何時,而君辭位邪?”且使梁惟簡宣旨曰:“早來所奏,備悉卿意,再降詔開言路,俟卿供職施行。”光由是不敢復辭。

時民日夜引領以觀新政,而議者猶以為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光慨然爭之曰:“先帝之法,其善者雖百世不可變也。若王安石、呂惠卿等所建,為天下害,非先帝本意者,改之當如救焚拯溺,猶恐不及。昔漢文帝除肉刑,斬右趾者棄市,笞五百者多死,景帝元年即改之。武帝作鹽鐵、榷酤、均輸算法,昭帝罷之。唐代宗縱宦官求賂遺,置客者,拘滯四方之人,德宗立未三月罷之。德宗晚年為宮市,五坊小兒暴橫,鹽鐵月進羨餘,順帝即位罷之。當時悅服,後世稱頌,未有或非之者也。況太皇太后以母改子,非子改父乎!”於是眾議乃息。

六月,丙寅,罷府界三路保甲不許投軍及充弓箭手指揮。

戊辰,遼主駐拖古烈。

庚午,賜楚州孝子徐積絹米。積三歲父歿,每旦,哭甚哀。母使讀《孝經》,輒流涕。事母盡孝,朝夕冠帶定省。年四十,不婚不仕。不婚者,恐異姓不能盡心於母也;不仕者,恐一日去其親也。鄉人勉之就舉,遂偕母之京師。既登第,未調官而母亡,遂不復仕。監司上其行,以為郡教授。久之,致仕,歸山陽。積嘗語蘇軾曰:“自古皆有功,獨稱大禹之功,自古皆有才,獨稱周公之才,以其有德以將之故爾。”軾然其言。

遼主念蕭烏納之忠,欲使尚越國公主。公主,遼主第三女,先下嫁蕭酬斡,時斡以罪離婚,故欲使烏納尚之,烏納固辭。壬申,改王績為南府宰相,即命烏納兼知南院樞密使事。

丙子,以資政殿學士韓維知陳州。維初赴臨闕庭,太皇太后降手詔勞問。維奏:“治天下之道,不必過求高遠,在審人情而已。識人情不難,以己之心推人之情可見矣。人情貧則思富,苦則思樂,勞困則思息,鬱塞則思通。陛下誠能常以利民為本,則人富矣;常以愛民為心,則人樂矣;役事之有妨農務者去之,則勞困息矣;法禁之無益治道者蠲之,則鬱塞通矣。”又奏:“臣嘗請陛下深察盜賊之原,罷非業之令,寬訓練之程,蓋為保甲、保馬發也。臣非謂國馬遂不可養,但官置監牧可矣;非謂兵民遂不可教,但於農隙一時訓練可矣。”至是,起知陳州;未行,召兼侍讀,加大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