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策》卷十四·楚策一



“夫秦,虎狼之國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讎也,橫人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謂養仇而奉讎者也。夫為人臣而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強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顧其禍。夫外挾強秦之威,以內劫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無過此者。故從親則諸侯割地以事楚;橫合則楚割地以事秦。此兩策者,相去遠矣,有億兆之數。兩者大王何居焉?故弊邑趙王,使臣效愚計,奉明約,在大王命之。”

楚王曰:“寡人之國,西與秦接境,秦有舉巴蜀、並漢中之心。秦,虎狼之國,不可親也。而韓、魏迫於秦患,不可與深謀,[與深謀],恐反人以入於秦,故謀未發而國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當秦,未見勝焉。內與群臣謀,不足恃也。寡人臥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搖搖[然]如懸旌,而無所終薄。今[主]君欲一天下,安諸侯,存危國,寡人謹奉社稷以從。”

十八 張儀為秦破從連橫章

張儀為秦破從連橫說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敵四國,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虎賁之士百餘萬,車千乘,騎萬疋,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難樂死。主嚴以明,將知以武。雖無出兵甲,席捲常山之險,折天下之脊,天下後服者先亡。且夫為從者,無以異於驅群羊而攻猛虎也。夫虎之與羊不格明矣。今大王不與猛虎而與群羊,竊以為大王之計過矣。

“凡天下強國非秦而楚,非楚而秦。兩國敵侔交爭,其勢不兩立。而大王不與秦,秦下甲兵據宜陽,韓之上地不通;下河東,取成皋,韓必入臣於秦。韓入臣,魏則從風而動。秦攻楚之西,韓、魏攻其北,社稷豈得無危哉?且夫約從者,聚群弱而攻至強也。夫以弱攻強,不料敵而輕戰,國貧而驟舉兵,此危亡之術也。臣聞之:‘兵不如者,勿與挑戰;粟不如者,勿與持久。’夫從人者,飾辯虛辭,高主之節行,言其利而不言其害,卒有楚禍,無及為已,是故願大王之熟計之也。

“秦西有巴、蜀,方船積粟起於汶山,循江而下,至郢三千餘里。舫船載卒,一舫載五十人,與三月之糧,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餘里,里數雖多,不費馬汗之勞,不至十日而距(扞)[扜]關;(扞)[扜]關驚,則從竟陵已東盡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已。秦舉甲之出武關,南面而攻,則北地絕。秦兵之攻楚也,危難在三月之內,而楚恃諸侯之救,在半歲之外,此其勢不及也。夫恃弱國之救,而忘強秦之禍,此臣之所以為大王(之患)[患之]也。且大王嘗與吳人五戰三勝,而(亡)[王]之陳卒盡矣,有偏守新城,而居民苦矣。臣聞之:‘攻大者易危,而民弊者怨於上。’夫守易危之,而逆強秦之心,臣竊為大臣危之。且夫秦之所以不出甲於函谷關十五年以攻諸侯者,陰謀有吞天下之心也。楚嘗與秦構難,戰於漢中。楚人不勝,通侯執珪死者七十餘人,遂亡漢中。楚王大怒,興師襲秦,戰於藍田,又卻。此所謂兩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弊,而韓、魏以全制其後,計無過於此者矣,是故願大王熟計之也。

“秦下兵攻衛、陽晉,必(開)[關]扃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數月而宋可舉。舉宋而東指,則泗上十二諸侯,盡王之有已。凡天下所信約從親堅者蘇秦,封為武安君而相燕,即陰於燕王謀破齊共,分其地。乃佯有罪,出走入齊,齊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覺,齊王大怒,車裂蘇秦於市。夫以一詐偽反覆之蘇秦,而欲經營天下,混一諸侯,其不可成也亦明矣。今秦之與楚也,接境壤界,固形親之國也。大王誠能聽臣,臣請秦太子入質於楚,楚太子入質於秦,請以秦女為大王箕帚之妾,效萬家之都,以為湯沐之邑,長為昆弟之國,終身無相攻擊。臣以為計無便於此者。故敝邑秦王使使臣獻書大王之從車下風,須以決事。”

楚王曰:“楚國僻陋,托東海之上。寡人年幼,不習國家之長計。今上客幸教以明制,寡人聞之,敬以國從。”乃遣使車百乘,獻(雞駭)[駭雞]之犀、夜光之璧於秦王。

十九 張儀相秦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