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討“酒店謝絕客人自帶酒水”的法律問題

《中國旅遊飯店行業規範》第39條規定:“飯店可以謝絕客人自帶酒水和食品進入餐廳、酒吧、舞廳等場所享用,但應當將謝絕的告示設定於場所的顯著位置”。有人認為這條規定是侵犯消費者合法利益的不公平的格式條款,應該取消,因為消費者有權自帶酒水和食品進入餐廳。有人認為這條規定是正確的,不需要修改,因為企業擁有經營自主權。如何來尋找這一問題的正確答案呢?《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6條規定:民事活動必須遵守法律,法律沒有規定的,應當遵守國家政策。第142條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和締結或參加的國際條約沒有規定的,可以適用國際慣例。在我國已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今天,我們需要特別關注國際慣例。因此,本文就從我國的有關法律規定、公平原則和國際做法或國際慣例來展開對這一問題的分析。 


一、我國法律對企業與消費者權益的相關規定 

1.作為公民的消費者與作為法人的企業在經濟活動中享有平等地位,不能損害對方的利益。《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4條規定:當事人在民事活動中的地位平等。作為國家根本法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51條規定:公民在行使自由和權利的時候,不得損害國家的、社會的、集體的利益和其他公民的合法的自由和權利。儘管《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9條規定消費者享有自主選擇商品或者服務的權利,自主決定購買或者不購買任何一種商品、接受或者不接受任何一項服務。第10條規定消費者享有公平交易的權利,有權拒絕經營者的強制交易行為。但該法並沒有賦予消費者有強行消費的權利。而全面規範雙方權利的《契約法》第三條則明文規定:“契約當事人的法律地位平等,一方不得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另一方”。因此,我國依據上述法律,顧客與飯店的交易活動要以平等地被雙方都接受的互利協定為基礎,具體地說,顧客不能不經飯店同意強行入住或自帶酒水、食品在飯店消費,飯店也不能強迫顧客人住飯店和在飯店消費。 

2.作為個人的消費者與作為法人企業的飯店在市場經濟的交易活動中都擁有自主權。《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16條與第17條規定:企業在法律規定的範圍內有獨立進行經濟活動的自主權。《中華人民共和國價格法》第6條規定:商品價格和服務價格,除依照本法第18條規定適用政府指導價或者政府定價外,實行市場調節價,由經營者依照本法自主規定。如果說上述兩部法賦予了飯店自主經營權,那么《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則賦予了消費者自主選擇消費的權利,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和《契約法》則賦予雙方都有自主權。《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4條規定:民事活動應當遵循自願原則;第5條規定:公民、法人的合法的民事權益受法律保護,任何組織和個人不得侵犯。《契約法》第3條規定:契約當事人“一方不得將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另一方”。依據上述法律,顧客有選擇飯店的權利,飯店也有權利在法律規定範圍內決定經營或提供什麼種類的產品與制定什麼樣的價格,包括有權利決定準許或不準許顧客自帶酒水與食品進入餐廳享用。 

二、從公平角度分析。 

《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24條規定:“經營者不得以格式契約、通知、聲明、店堂告示等方式作出對消費者不公平、不合理的規定,或者減輕、免除其損害消費者合法權益應當承擔的民事責任。格式契約、通知、聲明、店堂告示等含有前款所列內容的,其內容無效”。那么飯店的規定對消費者是不公平、不合理的嗎?飯店禁止消費者自帶酒水的目的很顯然就是希望消費者消費飯店的酒水,而飯店裡的酒水明顯比超市里購買的貴,這都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但顧客需要正確認識飯店產品的附加價值。因為酒店的服務、聲望以及由燈光、音樂、環境構成的氛圍對酒水增加了附加價值。這種附加價值被稱為體驗性價值,是非常昂貴的。很多人為什麼請客喝茶不在自己家裡泡茶喝,而要花大幾十上百元到茶館喝?並不是茶館的茶一定比家裡好喝,而是茶館的氛圍比家裡好,來茶館的目的是要感受這種氛圍,也就是感受這種體驗性價值。隨著人們收入的提高,人們越來越追求這種體驗性價值。而對於飯店來說,要營造這種氛圍和是顧客得到這種體驗性價值都是要付出巨大成本的。根據國際旅館雜誌報導,三星級(中檔)、四星級(高檔)、五星級(豪華及度假勝地)飯店每間客房的平均造價要分別高達:11.6萬美元、17.2萬美元和37.55萬美元。為什麼不同檔次的飯店造價相差這么大?是因為檔次越高,附加值也越高,飯店的投入也越多。如果顧客自帶酒水來此得到這種體驗性價值,這對飯店來說是不公平的,長此以往,飯店將虧損而倒閉,最終消費者花錢也得不到這種體驗性價值。因此,禁止自帶酒水的規定既保護了飯店的利益,同時也最終維護了消費者的利益,對雙方都是公平的。
 
這種規定的公平性還體現在它保證了顧客的知情權和選擇權。《中國旅遊飯店行業規範》的第9條進一步規定, 飯店應當將房價表置於總服務台顯著位置,供客人參考。因此客人進入飯店消費前完全知曉飯店的這條規定。從飯店和消費者形成的法律關係的過程來看,該規定在飯店和消費者之間的生效是雙方達成合意的結果。《中華人民共和國契約法》規定:當事人訂立契約,有書面形式、口頭形式和其他形式;當事人訂立契約,採取契約、承諾方式;承諾生效時契約成立;承諾不需要通知的,根據交易習慣或者契約的要求做出承諾的行為時生效。依據上述法律規定,飯店與顧客之間通過口頭形式形成的消費契約關係符合法律的規定,因而是有效的。實際上,按照飯店經營慣例,當顧客進入飯店時,飯店服務員對顧客作服務介紹、遞給顧客選單,顧客同意的話就點菜,這意味著顧客與飯店的消費契約已經成立生效; 不同意的話可以轉身就走,這說明顧客不接受飯店承諾的契約,顧客與飯店的消費契約不成立。整個過程中,飯店絲毫沒有強迫顧客接受飯店的消費條件,而是充分尊重了顧客的選擇權。因此顧客在接受飯店這條規定的約束過程中也體現了公平原則。 

三、從國際做法進行分析 

禁止自帶酒水的規定符合國際做法,有人將它上升為一種國際慣例,我們這裡不去論證它是否是國際慣例,但我們能肯定它是一種普遍的國際做法。無論是飯店業發達的歐美國家,還是我國周邊的國家,飯店是不允許客人自帶酒水在飯店享用的。禁止自帶酒水的規定在形成方式也符合國際上的做法。1981年11月2日由國際旅館協會理事會通過的《國際旅館法規》適用於旅館與賓客或賓客代理人(非旅行社)間的契約關係。《國際旅館法規》第1條規定:旅館契約的內容應依據旅館的等級、國內立法或旅館業法(如有的話)、國際旅館業規模以及旅館內部規章而定。旅館內部規章應告知顧客。第2條規定:對旅館契約不規定任何形式。只要一方接受另一方發出的契約,契約即告成立。第4條規定:顧客應遵守他所留住的飯店的內部規則與習慣。通過該法規可以看出,要使之成為經營者和消費者都接受的國際做法,其核心還是要遵守締結契約的規則,即一方發出要約需要另一方的承諾或同意後才能對雙方產生約束力,而且正如契約一樣,這種做法並非固定不變,它也是可以通過雙方的合意加以改變的,比如當今很多飯店為了吸引顧客,也同意顧客可以自帶酒水,因為如果飯店不同意的話,很有可能失去這類顧客。因此,禁止自帶酒水的規定符合國際做法其實是符合契約法上的規則和慣例,它本質上還是受契約法規則的約束。 

總之,作為一個企業法人,飯店在法律規定的範圍內有選擇決定它的經營業務的權利,即它有權利設計它的產品種類與價格(費用)標準,有權利直接或間接地選擇確定它的服務對象。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企業與顧客的交易關係是一種自願互利的合作關係,雙方都有選擇權,雙方都沒有強迫對方、損害對方利益的權利。只有在雙方公平、互利、自願接受的情況下,交易才能進行,而禁止自帶酒水的規定就是在雙方公平、自願的情況下達成的,從長遠來說,這條規定也是互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