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CL:文化整合缺失的代價

TCL海外併購的失敗,一方面由於忽視文化整合的流程,沒有對兩者文化的差異進行判斷,更不用說據此採取相應的業務整合措施;另一方面極力推行以TCL主導的文化,讓阿爾卡特的員工深感失落。

2004年10月10日,TCL阿爾卡特行動電話公司(TAMP)在北京舉行了隆重的開業典禮。在合資公司中,TCL以5500萬歐元占股55%,阿爾卡特以4500萬歐元占股45%。合資公司可以使用阿爾卡特的手機品牌6年。

當時TCL董事長李東生滿懷信心地稱,將在18個月內讓TAMP扭虧為盈。

然而到了2005年5月初,TCL通過增發約1.41億股新股換取阿爾卡特持有的45%股份的方式,使得TAMP成為TCL的全資子公司。雙方的聯姻決裂。

“TCL和阿爾卡特合資的失敗,表面上是TCL無法在忍受合資公司的持續虧損,好像是合資公司的操作層面沒有運作高效,但是實際上是文化整合的失敗。”國際企業文化管理諮詢公司(ICM)總經理馬克•雷諾(Marc Raynaud)接受本刊記者採訪時說。

他認為在企業實現併購後,需要進行操作和文化兩個層面的整合。操作上的整合就是把組織系統、運行程式和操作步驟有機地組織在一起,是關於如何集中資源提高效率和節約成本的。但無論實現什麼目標,都需要人來操作。如果執行工作的人員沒有被所在的工作環境所激勵,操作整合很難成功。

文化領域的三種碰撞

“這個項目比較簡單 ,對方沒有工廠,只有兩個研發中心,雇員不足一千名,整合的工作量沒那么大――但最吸引我們的在於它的技術。”收購前,李東生如此認為。 在這種認為整合是非常簡單的思路下,為了節省幾百萬歐元的諮詢費,TCL自己設計了收購方案。

由於忽視了文化整合,沒有對兩者文化的差異進行判斷,更不用據此採取相應的業務整合措施,TCL的員工很難與進入合資公司700多原阿爾卡特員工和諧共處。

“李東生想在假日期間找阿爾卡特的員工來開會,但是那些習慣了法國人管理的員工卻跑到度假地玩去了。” 馬克•雷諾用這個玩笑指出雙方在文化上的巨大差異。

但無論員工對合併後的公司抱怨什麼,馬克•雷諾認為,他們的問題大致都可以分為三類:第一是涉及新組織中領導的可信度和權威的問題,即新公司如何選擇最可信的領導,馬克•雷諾將之稱為“合法性”問題;第二是涉及採用何種方法解決矛盾以及如何處理公司業務的問題,即如何做事,馬克•雷諾將之稱為“有效性”問題;第三是涉及公司目標在組織內如何交流和傳遞,以得到員工普遍認同的問題,馬克•雷諾將之稱為“前瞻性”問題。

“上面的三個方面,都可以看到TCL和阿爾卡特文化的碰撞。” 馬克•雷諾表示。

合法性遭到挑戰

在合法性方面,作為一家有著濃郁色彩的法國公司,阿爾卡特希望新企業的領導人能夠受過良好教育,擁有理論學識和各種頭銜;而TCL的標準則是具有企業家精神的人,敢於冒險和獲得成功。

“當你推薦新公司的領導人時,記住要選擇那些在雙方都能受到尊重的人。”丹麥王冠公司CEO克依爾德•約翰森說(Kjield Johannesen)。也就是如果想在新下屬樹立權威,TCL千萬不能以自己的標準做出評價,重要的是了解在對方的文化環境下,什麼才是威信。

實際上,對文化差異沒有審查的TCL和阿爾卡特按照各自的要求確定了領導人。其中,TAMP的董事會共有7名成員,TCL方面派出4人,而其他3名董事會成員由阿爾卡特方面派出。新公司的管理層開始以CEO萬明堅為首的9人團隊,財務長、首席技術官和首席協調官均由TCL方面人士出任。

帶者明顯TCL文化特徵的新任領導層並沒有在阿爾卡特員工面前樹立應有的權威。在2002年的千人大會上,李東生指出,TCL很多管理者獨斷專橫,像個“土皇帝”,壓制了獨立見解、有個性員工的意見。而相比之下,阿爾卡特更注重個性化的發展和文化的多元性。

阿爾卡特員工把TCL管理層的到來看作更像是異物的入侵,當管理者們按TCL的方式發號施令時,一些員工已開始暗地裡作出離開的決定。

有效性受到質疑

而在有效性方面,阿爾卡特喜歡設定好體制和程式來做事,比如在各項規章制度出台之前,都會考慮到操作流程,制定出一個可行的“行動表”。而TCL更加看中迅速採取行動。

“指示、操作跟過去的阿爾卡特很不一樣。”一位前阿爾卡特的員工說。

流著貴族血統的阿爾卡特一直以“誠信”與“規則”為重,阿爾卡特手機進入中國市場以來,與服務提供商的合作一直都很愉快。而融入到TCL的阿爾卡特,已經越來越缺少阿爾卡特的秉性。阿爾卡特作為解除契約方在提出解除雙方契約時,並沒有主動提出一個相應的解決方案,不能不說是一個極端的中國式做法。

在手機出售的激勵機制上,與以前阿爾卡特賣多賣少不會有太大影響的情況相比,注重業績的TCL不能容忍賣得少、賣不出去。但與此同時,讓銷售人員感到不滿的是,合資公司的激勵機制並沒有一個好的產品支撐。並且由於成本壓力,推廣費用一直很緊張,對產品的推廣支持也不夠。

當然雙方員工意見分歧最大的是薪酬待遇。在合資初期,TCL公司為了保證穩定,保留了原阿爾卡特員工的薪酬待遇。按照阿爾卡特原來的高薪酬福利,月支付近1萬歐元/人/月,每月高達700萬歐元。僅8個月就能將TCL併購時投入的5400萬歐元耗盡。

“五一前北京大區僅阿爾卡特手機的銷量就超過幾千萬,但這部分貨款被全部用來發放原阿爾卡特員工的工資。”一位TCL北京公司員工對阿爾卡特帶來的高成本頗有怨言。在這種情況下,很難指望TCL員工對阿爾卡特有什麼合作的欲望。

同時阿爾卡特員工也對自己的收入憂心忡忡。在合資公司開始統一薪酬制度、壓縮運營成本後,阿爾卡特的員工產生心理落差,紛紛離職。

“TCL在這方面的教訓是,沒有就工作方式達成與阿爾卡特的共識。” 馬克•雷諾說,“整合小組要完成的第一件事是,制定共同的決策程式並取得企業內儘可能多的團隊的認同。”

前瞻性落空 

企業的成功很大程度來自員工的熱情和承擔的責任,而這種熱情和責任與員工對未來的看法相關。有的公司認為只要組織結構合理,每個人都能承擔起自己相應的責任。比如麥當勞和新巴克;而有的更強調戰略目標,認為當員工清楚企業的發展方向,特別是自己怎樣做時,員工就有安全感;還有一些公司則堅持傳統,認為員工能否接受企業強大的價值觀和傳統,是員工能否融入企業的決定因素。如勞斯萊斯、喜力集團。

雖然TCL和阿爾卡特都注重目標導向,但具體到公司的使命,兩者有很大的不同。阿爾卡特的使命為企業客戶提供行業最方便、最有價值、最安全、最容易管理的網路解決方案。在這種情況下,注重績效目標的TCL很難獲得阿爾卡特員工的歸屬感。

宣布合併後,阿爾卡特員工對於未來感到非常不確定,產生焦躁情緒。他們渴望知道:這對我造成什麼影響;對於我的將來這意味著什麼;我還能擁有這份工作嗎;在新的環境下我還能成功;我是不是按照領導希望的方式工作?

但是由於合併的技術性事物占據新公司領導們大部分的時間,因此他們未能向員工傳遞這些重要的信息。從而合資公司的未來沒有能夠得到員工某種程度的認同,阿爾卡特的員工懈怠情緒像病毒般在複製。

TCL的兩大教訓

馬克•雷諾總結說,TCL海外併購的失敗,除了忽視文化整合的流程外,還在於極力推行TCL主導的文化,讓阿爾卡特的員工感到失落。

“我不習慣用TCL的薪酬和規則辦事。”一位離職的阿爾卡特員工表示。

雖然有些企業希望併購後的新企業完全整合,但由於大多數文化都認為他們的方式是正確的,很難改變。受到打擊處於屈從的地位的員工,會選擇離開。

當然讓併購的一方完全自治也不大可能。否則人們在語言不同、行為方式不同的兩個公司之間流動時,很容易產生混亂。

既然完全整合是幻想,文化自治又導致分裂,那么多大程度的整合是適宜的?這裡沒有現成的答案。與上個世紀80年代企業試圖進行完全整合不同,現在的企業更加擁護多樣性的文化。(莫克)

來源:管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