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恩師



去年秋天,下著小雨,幾個兒時的同學,相約回故鄉的小村,為您——一位國小的老師送葬。
人很多,幾乎全村老少都來了,還有很多是從外地趕回來的。村長說,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浩大的送葬隊伍。您在小村教書整整四十年了,差不多成了全村人的嚴師。

您的嚴厲是出了名的,我不知道您是怎樣走進眾人心底的。至於我,是因為一次生病發燒,您用那弱小的身軀,踏著崎嶇的田間小路將我背回家中;爾後,就聽說您是拋下了在城工作的丈夫、孩子和家,主動要求留在這兒的,一乾就是幾十年。



走在送葬隊伍中,透過混濁的空氣,我在您生命的深處讀到了富有與眷戀。

兒時,當我噙著筆桿,望著空曠的蒼天勾勒我雜亂的思緒時,您一手提著智慧,一手提著激情,朦朧般地走進我的視線。

平頭,矮個,和藹的臉;您的笑,您的怒,已築起一堵城牆,我再也不尋找狗尾草,不尋找蛐蛐,不尋找頑皮與幻想。我飄悠的魂靈被您有力拽著,就連宙斯也不可能捕捉走。



您默默地面對著身邊的一切:人情世故,生活清貧,時序變幻,季節更替。“衣帶漸寬終不悔”,您用實際行動揭示了人生價值在於奉獻的真諦。

為了果實的豐美,您記憶中的人生,總是平淡無奇。從教室到辦公室,再從辦公室到教室,這短暫卻又漫長的路,註冊了你所有的天地。

腳下三尺講台,背後映襯著的黑板,是你一生耕耘的田地;一根教鞭,一支粉筆,是你一生中辛勤勞作的工具。知識的幼苗,就是通過您的喉嚨,化著綿綿絮語,在您無私地傳播中枝繁葉綠。



寒來暑往,春花秋實,抖不落的霜凍,忘不掉的情結,白雲再撫摸,風兒再輕吻,也擋不住時間的無情。“春眠不覺曉,秋風卻似刀”。四十年的歡樂,四十年的愁結,烙印了四十年的智慧與深沉。

您滿頭白髮卻精神矍鑠,此時,您又以豁達的氣度、幽默的談吐,將自己幾十年的教學經驗毫不保留地傳給年輕一代。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不去享受,卻做了學校的義務輔導員,仍吃住在學校。您把一顆心交給了那個小村,交給了小村的孩子們。

“捧著一顆心來,不帶半根草去”,這就是您真實的寫照。您腳下的奠基,是一個民族拖起的手掌,在不停向四周擴展觸摸著凹凸的靈魂,世界因您們的觸摸而美麗如花。



如今,您走了。您如一名歌者,在靈魂的舞台上為自己的生命唱了一首頌歌,永遠留在了小村人的心中。

長大後,我就成了您。我走進了教書育人的隊伍之中,依然守著您那份信仰,在寒傖的小屋裡,做著涅磐的夢。

讀您,我已從愚頑走向聰明,從幼稚走向成熟,從貧窮走向富有……悲哀早已在一雙雙渴求的眼中化為激情,導撥著學生人生的航舟,滋潤著學生乾渴的心田。我正用您那象形的文字詮釋著一個永久而深刻的命題——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