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湯溫暖學子心

一九九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別的冷,凜冽的寒風呼呼的掃蕩著貴陽山城的街市。貴州師範大學的校園內,冰封雪飄,玉樹瓊枝。作為成教部中文系的學生,我要在這兒參加一個多月的集中學習,接受老師們的面授和指導。每天的課程安排得滿滿的,有時甚至連晚上都要上課。嚴寒的氣候籠罩著校園,冰冷的寒氣在教室的每一個角落裡瀰漫,穿著厚重衣服的學生們蜷縮在座位上,嘴裡呵出一股股的白氣,跺腳聲此起彼伏,細細的唏噓聲不絕於耳。然而老師講課仍然專注,同學們聽課依然認真。這是一群在特殊年代被耽誤了青春歲月的學子,本來他們在年輕時就應該完成學業,然而由於特殊的原因,他們在中年之後才重新回到校園延續童年時代的大學之夢,用學習找回自我,以此補回自己的價值和尊嚴。儘管天寒地凍,教室里學習氣氛依然濃厚,大家聚精會神地傾聽老師的講解,手中的筆在紙頁上不停的划過,記錄下老師講述的內容。手當然是很僵的,有時一節課下來,手指都不能伸展,但是大家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九十年代初的成人聯考,說來也許有些人不相信——它甚至比現在的普通聯考還要難還要嚴。

十二點,第一天上午的課結束後,我們去吃飯。雖然從教室到食堂的路程只有幾分鐘,但外面的溫度更低,寒風刺骨,有如刀割,手中的金屬飯盒就像一塊冰坨。地上到處結冰,路滑難走,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終於捱到了食堂,四肢已經僵硬,手腳也巳麻木,血液好像凝滯不流了。這時候最大的願望,不是進食,而是烤火,哪怕只要有一點點熱氣,我們也會靠過去,然而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火爐,映入眼帘的是飯廳里一排排冰冷的塑膠桌凳,門外飄舞的白雪,這時,我們的身體發冷,心頭更冷。

突然,廚房的門開了,兩個食堂的人抬著一大鍋熱氣騰騰的湯水走了出來。“這是什麼?”我們圍上去問。“紅糖薑湯”,其中的一個人回答說,“你們班主任老師怕你們凍著了,跑我們食堂四五次,讓熬薑湯給你們暖暖身子!”

班主任?我腦海里倏地閃出一個人來:一個乾瘦的小老頭,戴著厚厚的高度黑框眼鏡,我們上古漢語的老師。上課雖說還不錯,但老是板著個臉,下了課,昂著頭,端著茶杯夾著講義轉身就走,我們還沒有機會接近他,連他的名字都還記不全,但別人說,他就是班主任。在我的印象中,這位老先生過於刻板,太迂腐,現在看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也許是真理。

食堂的師傅把薑湯擱在桌子上,招呼大家“免費的,隨便喝”就離開了。望著熱香四溢,辣中帶甜的薑湯,同學們拿碗的拿碗,拿飯缽的拿飯缽,將薑湯盛得滿滿的。我也趕快盛了一大飯盒捧在手裡,薑湯的熱量傳到手上,頓覺溫暖無比,喝下去第一口,只覺得一股熱氣從喉嚨流到腸胃,沉入丹田之中,慢慢向周圍的組織擴散,再喝第二口,好像全身被冷凝的毛細血管統統被熱氣打通,每一個細胞都喝足了熱量,開始活躍起來,又接著連喝下去幾口,那熱氣灌注血脈,遊走肌膚,只覺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沒有哪一個不通暢;九萬九千根神經,沒有哪一根不熱乎,彎曲的手指伸展了,僵硬的關節活動自如了,等到把那頓飯吃完,全身已經暖烘烘的,額頭上還微微地冒汗。

此後,我們吃飯用餐的時候,桌子上都有那么一大鍋熱氣騰騰、辣香飄溢的薑湯放在桌上,為我們去冷驅寒,一連幾個冬天都是如此。雖然是三九嚴冬,朔風呼嘯、雪花飛揚,但我們喝了薑湯之後,身子暖融融的,心內更是溫暖無比,感冒這種因受涼而引起的疾病已無緣於我。那一鍋薑湯,喝到我順利地完成了學業,拿到了大學本科文憑。在以後的工作中,辦理高中教師資格證書,評聘職稱等等,因為有了文憑,都是順理成章的事。現在寒冬又至,當我手拿書本讀書學習的時候,總會情不自禁地回首往事,感慨萬千,那一鍋溫暖學子的薑湯,不知還在否?那種替別人著想的精神,是否還在繼續流傳?感謝當年那位老先生,好老師,他用自己的行動,溫暖了別人的心,好比春雨一般,“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雖然他只當了我們一個月的班主任,我們那時學習緊張,和他接觸見面都很少,但直到如今,我的腦子裡仍刻著他的模樣,他從鏡片後閃出的那冷峻而又慈祥的眼光無時不刻不在激勵著我。現在,我在工作的時候,做事的時候,我總要想到那鍋薑湯,我總要用“薑湯精神”激勵自己,儘量多為別人著想。“給人方便,自己方便。”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不就體現在那鍋溫暖學子的薑湯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