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看電影，發現好人長得英俊，壞人長得醜陋。長大之後也喜歡說英俊者是好人，醜陋者是壞人。其實不然，世上哪有這樣簡單的事情，如果真是這樣，乘壞人還在襁褓里就拿去處理掉，還不更省事?不要說沒有人性，為民除害防患於未然，還要得到表揚呢!況且傳統也是這樣地誤人子弟：各種地方劇里，鼻子有白點的肯定不是好人，紅臉膛的肯定是英雄好漢。就是當今熱播的電視連續劇里，好人一變壞，臉上的表情馬上就嚇唬人了。這種情況，也不能全部責怪導演先生，天津不有個禿眉毛的姑娘被大眾看作醜女很長時間找不到工作嗎?這樣看來，簡單孤立地看待好與壞，已經是我們的根深蒂固的文化，而不是偶然出現的眼光了。這種文化，打個比方，好比鄉村的皮影戲，在銀幕上表演的好人壞人全被幕後的手操縱。而操縱者不是別個就是人自己。這種文化如果走了極端，很是造成了一些冤假錯案的。父輩們經歷過的文革，大概也在其中吧。
我國小里有個男生，他有個繼母，很兇，臉上有黑色胎記。男生人瘦，我們總以為繼母餓他飯。他也反抗得很，在繼母的背後裝出的鬼臉能有上千個版本。同學們親眼看見他父親拎著他耳朵往上提拔，想：他的繼母肯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呢。不過“事與願違”，原先他功課低迷徘徊，後來卻大步流星。原來他複習功課的時候，他繼母就拉著他父親一起坐在他邊上寫寫畫畫，逐漸地在家庭中形成了學習的氛圍。直到他考入重點高中，我們才知道真相：繼母是從農村來的，根本就是個文盲，她寫寫畫畫不過是做個樣子，她是為了帶動孩子的學習才這樣“偽裝”著自己。同學們非常感動，都說人不可貌相，臉譜化的文化觀念要誤導人的。我也曾經讀過一本美國的小說《紅字》，才知道這種文化不單獨是我們的國粹。書中的女主人公犯了“錯誤”，就在她胸前掛個表示恥辱的標記。給人掛標記有時候起的作用比刀子還厲害，有的學生因為被看作是笨蛋，結果是破罐子破摔自己也不求上進起來，前途變得渺茫。
大家都贊成作家的經驗：寫人要寫成個圓形而不能寫成扁平人物。但是在現實中看人的時候，不少人眼睛卻還是個扁平式的，所以程式化現象還是有一定的市場，一下子很難消除。有一個記者看到馬路上有一個水坑，就用相機拍攝，他的用意是想喚起有關部門加強管理，卻不知，他拍攝的時候正好一個路人摔到，於是遭到圍攻，理由是他為什麼不自己去買水泥黃砂填埋那個水坑而將好人好事進行到底。這種眼光其實非常武斷，屬於“打狗棍”之類。這個現象說明，片面看人的形式主義已經到了非改不可的時候了。這種做法也是不願意看到自己的人性深處;在那裡，有時候天使會跟魔鬼較勁，善良與醜惡打鬥。讓天使戰勝魔鬼，讓善良克服醜惡，其實這也是每個人的願望。而在描述天使形象的時候看不到魔鬼，反之描述魔鬼的時候看不到天使，就有點兒虛假了。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