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文體的啟示

如果稍加注意,我們就會看到這樣一個事實,即,一種長短大約在一、兩千字左右的敘事性文體正在黨報副刊、都市類報紙、雜誌、網路上大行其道。撥開重重迷霧,我們就會發現,在林林總總的這種敘事文字之中,有一種風格較為獨特,在美學風格上表現為唯美,在文字內容上崇尚人性,在理想境界方面則傾向於人文化。這種文體從千把字的敘事文體中脫穎而出,被業界稱之為“小小說”,以別於其他千字左右的敘事文體。最近,中國作協創研部、文藝報以及鄭州的百花園雜誌社、《小小說選取刊》編輯部聯合,在北京召開了“小小說二十年慶典暨小小說理論研討會”。中國當前著名的文學評論家雷達、季紅真、何鎮邦、胡平等人,對小小說所取得的成績給予了充分的肯定,並從理論上對這種文體進行闡述。

小小說這種文體的興起,與百花園雜誌社息息相關。目前,這種文體之所以區別於其他千字左右的令事性文學作品,也正是百花園雜誌社及小小說選取刊編輯部多年經營、培育的結果。1982年10月,《百花園》出了一期“小小說專號”,沒想到,這期《百花園》暢銷一空。這鼓舞了當時的辦刊人。他們敏銳地意識到,小小說,這種“體短式微”的“文學小個子”,有著寬廣的發展前景。1985年1月,他們做出了一個大膽而富於遠見卓識的決定:創辦專門刊發小小說的《小小說選刊》,借雞下蛋。1991年,《百花園》改為專門刊發小小說原創作品的園地。從此,這兩本雜誌相互回響,相得益彰,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鮮明了亮出了自己的旗幟。

二十年後,小小說沒有讓她的經營者們失望。現在,僅《小小說選刊》,一年就發行64萬份,近5年上繳的利潤達400多萬元,相當於一個中型企業。但她又比中型企業更為優秀和出色:作為一個文化產業,她還同時為數不清的讀者以健康、積極、向上的精神食糧,陶冶於淨化了幾代讀者的心靈和情操——而這是中型企業遠遠無法企及的。

而我們如果把這64萬份的發行量放到另一個背景下來考察的時候,我們會發現,它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意義。

近二十年來,純文學刊物紛紛遇到了難題,或者落馬,或者改弦易轍,一時間,業界驚呼,指責高雅趣味喪失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仿佛純文學真的迎來了它的末日時代。據不完全統計,到xx年底的時候,能堅守在純文學陣地上的刊物已經所剩不多,僥倖逃過的一些刊物也大多底氣不足,據說詩刊——這本中國最高級別的權威性刊物,發行量也不過三、五萬份。面對市場,多少刊物望洋興嘆!

純文學遭遇的這場劫難真的是市場經濟條件下的必然命運嗎。換句話說,純文學是不是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就只能退出我們精神的領地嗎?再換句話說,純文學就一定要養在溫床里嗎?

當然不是。這些問題只是弱者和沒有競爭力的人的託詞。市場與文學並不存在必然的相剋關係;文學刊物的興衰,也不能把全部帳都記到“市場”的頭上。鄭州這座中原古城,因為坐擁地利,已經成為中華大地上一個獨特的符號。今天,因為小小說的緣故,它又一次令人矚目。因為她的頭上,又戴上了一頂桂冠:小小說中心。就是這座中心,為純文學贏得了體面,賺足了尊嚴。小小說,以自己聰穎的才智和踏實的努力,在市場經濟大潮中找到了一條純文學成功之路、生存之路!

很多人把小小說的興起歸結於時代,認為這是時代的產物,因為“進入市場經濟之後,工作節奏和生活節奏都加快了,人們必然要選擇短小的閱讀文體”。其實,這並不是問題的根本。我們看到,今天的人們已經有了太多的選擇:報紙上的足球賽訊息、彩票預測,雜誌上的風流故事,電視機里既可連續、又能獨立成集的肥皂劇,網際網路上的各種五花八門的文字、圖片,連地攤上的卡通也有人能看得津津有味……這個時候,小小說的生存環境非但沒有迎來發展的“黃金”時代,反倒是遇到了並不比80年代的那些期刊落馬時所面臨的困難和問題輕鬆多少的難題,即:它必須在這種五光十色中把自己打扮得更加富於特色,它必須有更加強烈的個性色彩,才能在這種百花齊放中獨樹一幟,引人矚目——也就是說,時代並沒有特別青睞小小說,小小說面臨的更多的其實是挑戰,而不是機遇。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小小說事業家們以自己扎紮實實的努力,二十年如一日,目光專注地投射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間,全心專注於小小說事業,身體力行,“不以其小而輕之”,舉重若輕,滴水涓泉,從微芥之處開始,腳踏實地,為中華民族文化大廈的繁榮貢獻著一磚一瓦。經過多年不息的努力,以鄭州百花園雜誌社為中心,目前,小小說已經形成了這樣三支隊伍單元:

一是創作隊伍單元。經過培育,小小說有了自己的創作隊伍。這支隊伍形成了老、中、青三種構成。老一代小小說作家寶刀未老,依然堅守在小小說陣地上。中年作家、青年作家緊緊跟上,新作迭出。小小說作家中流傳一種名為“埋葬理論”的觀點,即,如果不努力出新作、出佳作,就會被更新一代的小小說作家取代,淹沒在他們作品的汪洋大海之中——即,被被埋葬了。語言刺眼,也正說明了小小說作家們有一種深刻的危機感。因此,這支隊伍多年來一直都是以一浪高過一浪的態勢向前推進著、滾動著,不斷壯大著。

二是理論隊伍單元。發行量在幾十萬份的雜誌並不是《小小說選刊》一家,然而,有理論隊伍的,清晰地倡導一種文體的,卻只有這一家。百花園雜誌社通過多種途徑發現和尋找自己的評論家。鼓勵、引導他們專門為“小小說”立論和修辭,規範文體特徵、研究審美內涵,探討發展規律,從而構建理論大廈。理論隊伍的形成,既為創作隊伍提供了理論指導,促使他們的創作水平再上新台階,同時,也為那些在小小說大門邊緣徘徊的作者吃了一顆定心丸,使他們從理論中感悟到“小小說”這個小不點兒,其實也是一門有自身規律的藝術,而不是初學者的練兵場。

第三個單元是經營單元。這是整個小小說成長、運行的核心單元。這個單元,如今已經成了“小小說”事業上最重要的一個鏈條。它既要經營創作,也要培育市場;也就是說,它既要思考產品的生產,也同時要考慮產品的銷售。多年來,這個單元形成了完善的出版渠道,有自己的策劃專家。他們通曉市場經濟規律,研究透了文化產品的生產和銷售,知道如何把讀者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中。這是一個值得多寫幾筆的單元。

這三個單元,咬合緊密,形成了良性循環。正是這種良性循環,才使得小小說這艘航船,平穩地、驕傲地以社會效益、經濟效益雙贏的面目,昂然迎來了自己的“二十年慶典“。在慶典會上,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書記說王巨才說:“小小說闖出了大路子,提供了大經驗,長成了大小伙子。”

還是讓我們把目光投向小小說的核心單元——經營單元吧。

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產品的經營者要考慮必須是如何把自己的產品推銷出去,進一步說,就是如何使自己的產品讓消費者接受。小小說經營者們看到,市場經濟條件下,經營者不是被動的,而應主動出擊,他既要尋找消費者的興奮點,也要培育他們的興奮點。圍繞著這個基本的思路,小小說事業家們沒有把自己鎖定在“編輯—發行—廣告”這樣一個傳統的鏈條上。他們開展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工作,不斷培育、擴大自己的市場,推動著自己的事業不斷走向頂峰。

就象一種產品總是要為自己的產品設計一個主打廣告語一樣,小小說也有自己的廣告語、自己的旗號、自己的標誌。那就是:小小說是一種“平民文學”。這種文學並不新鮮,卻意義重大。文學殿堂的大門,神秘、望而生畏,令許多初涉文壇的文學愛好者生出諸多畏懼。而“平民”文學的觀念,卻把這個門檻降低,使文學重回民間,讓文學重新在民間落地生根,開花結果。它象一面鮮亮的旗幟,讓無數在文學大門外徘徊良久的人感受到一種親切的召喚。他們由此覺得,文學不再高高在上,而是生活的一部分,是他們感情的領地。於是,他們帶著一種近似於“歸隊”的心情向小小說靠攏。儘管到目前為止,也沒有辦法統計出這部分人的數量,但無庸置疑的是,“平民文學”這一口號,在召喚文學文學愛好者“歸隊”的同時,無形中壯大了自己的讀者群。他們帶著夢想,在小小說的世界中尋找自己的位置、汲取藝術的養份。

為了使這些文學愛好者不致於成為遊蕩在小小說大門之外的“散客”,小小說經營單元在全力編輯精品的同時,把提高小小說創作隊伍的素質,當作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他們舉辦了一個又一個筆會,為部分作者舉辦作品研討會,每年都會選擇一個恰當的時機——每年九月底、十月初,召開多種多樣的理論研討會。這些會,既有在小小說領域小有成就的“老”作家,更多的,卻是他們在大量來稿中發現的新人——仿佛滾雪球一樣,將隊伍越拉越大。在組織這些會議的時候,他們盡力創造一種大家庭的氛圍。每次會議正式開始前,總編輯楊曉敏都會在前一天晚上,召開一個籌備會議,語重心長地告訴與會人員相互多走動,擯棄“文人相輕”的臭毛病,倡導相互尊重、取長補短的良好風氣。這使得與會者逐漸把小小說看成是一份與自己的榮辱相關的事業,當他們回到各地後,就象種子一樣在擴大小小說的影響。

一俟時機成熟,小小說經營單元還開始推出多種選輯。先後計有:《小小說創作百家自述》、《小小說五星連環》、《小小說九龍壁》、《小小說十才子》、《小小說八大高手》……等。這些集子,製作精美,有著統一的標識,內容又富於平民性、人文美,既推出了小小說的代表作,展示了小小說創作隊伍的實力,也進一步將小小說作家們更緊密地團結成為一個整體,同時還贏得了市場效益,創造了轟動效應。

在所有這些活動中,經營單元最有特色的,還應該是他們的授獎活動。小小說選刊每年都會推選上一年度最受歡迎小小說作家和作品活動,為他們頒獎“小小說百家”、“小小說十佳”等各種名號,為小小說作家披上了一層光華,使他們感受到一種承認、肯定的驕傲。4月20日,他們與中國作協創研部、文藝報聯合頒出了“小小說星座三十六家”、“小小說園丁獎”、“小小說事業家”等幾個獎項,分別對來自全國十八個省份、不同行業、不同身體的,在小小說創作、小小說理論創作、小小說編輯方面做出過一定成績的人進行獎勵。頒獎活動奠定了小小說選刊在中國小小說領域的權威地位,使自己成為權衡小小說藝術成就高低的一個重要指標,一句話:在小小說領域,要想獲得承認,首先必須通過小小說選刊的認可——這一多年的妙招,使多少人成了小小說的鐵桿關注者啊。

——正是以上種種有心的手段、方法,它穩定了自己的消費群,抓住了一批固定的讀者(讀者:在小小說這裡,是集創作、理論、發燒等等於一身的辭彙)。它以自己出色的經營,改變了市場經濟條件下,文學被動選擇市場的尷尬局面,創造了文化產業的典範。

有益的啟迪

——一種文體的啟示之四

《中國新聞出版報》在專題報導小小說時,用的是《與時俱進,奪路而生》的大標題。這個標題頗有些意思,它簡潔地勾勒出了小小說在奔向成功的時候所遭遇的種種艱辛。文藝報常務副總編賀紹俊在《當代小小說慶典》上說:在新世紀的文學征程上,我們千萬不要忽略了在我們身邊的這位成熟的、英俊茁壯的大小伙子——小小說。如果說小小說是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太誇張了,小小說也負不起這個重任。但是,從小小說符合廣大人民民眾的閱讀口味的角度來看,把小小說說成是“廣大人民民眾根本利益”之一應該可以說得通。如果這樣,即使不考慮小小說已經創造的市場發行量、已經培育的文學群,單是從為人民大眾喜聞樂見這個角度來看,這種文體都值得一做。時代在變,人民民眾的文化需求、精神需求也在變。作為文化產業的一種,如果不能“與時俱進”,就沒有辦法“奪路而生”。

今天,在湛江,也有一場悄悄的、不動聲色的探索正在進行之中。這就是晚報的“都市新散文”,它在報刊改革、副刊更新的背景下誕生,本著既滿足讀者健康的閱讀需求又唱響主鏇律的出發點,它開始嘗試走一條受廣大人民民眾歡迎、與廣大人民民眾息息相關的文學副刊之路。它倡導“講述老百姓身邊的故事”、“講述自己的故事”。這“身邊的事”、“自己的事”就是一種平民精神,它強調創作要回到廣大人民民眾真實的生活中去,從微觀的觸角去感受、去觀察、去咀嚼一個偉大時代的每一絲變化。從敘述的角度來看,這種“身邊的事”是一種敘事體裁。我個人以為,這兩點正是它與“小小說”不謀而合的地方。

“都市新散文”不是一股自覺的文學潮流。它是副刊的編輯們審時度勢、因時而動、與時俱進提出來的一種口號,很容易被人認為是“人為”的行為。然而,這並不能說明什麼。“都市新散文”開通已經有差不多半年的時間了,如今,它的旗下已經集結了一批文學愛好者——最令人欣慰的是,他們是湛江的。這些人來自雷州半島社會各個層次,年齡不同、身份不同,卻因為“新散文”的召喚,表現出共同的對於自然的生活的細心呵護和體味,表現出對雷州半島這塊被無數文學青年已經翻遍了的厚土的新的熱情。他們用更加細緻的目光,打量雷州半島的人文歷史,描摹這塊土地上正在風行的真善美。在市委市政府號召全市人民“加快進入經濟發展快車道”、“整治軟環境”的背景下,“都市新散文”以自己的方式,為一個即將呼之欲出的新湛江做著自己可貴的努力。

據介紹,“都市新散文”這個欄目今天很火爆,應者雖說不是雲集,卻也令人欣喜。這種景象,正是文化產業經營者所希冀的——就象一個包含著智慧和心血的商品需要更廣大範圍的消費者一樣。今天,在有識之士都在探討文化產業化的背景下,在文藝界紀念毛澤東同志《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60周年的時候,這種探索也是有意義的。它正在努力使自己更接近人民民眾真實的生活,它正在努力使文學走出亭子間、象牙塔,與時代同炎涼。我注意到,“都市新散文”關注普通人、重視張揚真善美,不求轟轟烈烈,但求尺寸見乾坤。

近年來,湛江在文化事業方面做出了許多積極的努力,取得了令人為之側目的成就,許多人甚至把湛江的文化事業稱為“湛江現象”,用以表達對湛江文化事業在省內都顯得較為突出這一事實的驚訝。今天,中國已經“入世”。作為全國十四個最早開放的沿海城市之一的湛江,也許有比其他地方更為嚴峻的考驗。如何使湛江的文化事業繼續保持不敗的勢頭,如何使湛江的文化產業“奪路而生”,是需要有識之士進一步深入探討的。“都市新散文”走出了自己最初的幾步,開始可能不免幼稚,甚至還會帶著初起時的蹣跚,還不能提供更多、更完整的可供借鑑的經驗,但以純粹的個人的想法,我覺得這種探索的姿態是可取的——寫到這裡,想起這么多年來,湛江文化藝術之所以能形成“湛江現象”,其實與這個領域裡一直不乏許多熱心、辛勤的探索者和開拓者有關。我想,這正是湛江文化事業一定能夠有更美好的明天的基礎和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