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域記》卷三 八國



八、上軍王窣堵波

瞢揭厘城西南行六七十里,大河東有窣堵波,高六十餘尺,上軍王之所建也。昔如來之將寂滅,告諸大眾:“我涅槃後,烏仗那國上軍王宜與舍利之分。”及諸王將欲均量,上軍王后來,遂有輕鄙之議。是時天人大眾重宣如來顧命之言,乃預同分,持歸本國,式遵崇建。窣堵波側大河濱,有大石,狀如象。昔上軍王以大白象負舍利歸,至於此地,象忽蹎仆,因而自斃,遂變為石,即於其側起窣堵波。

九、赤塔、奇特塔及觀自在菩薩精舍

瞢揭厘城西五十餘里,渡大河,至盧醯呾迦(唐言赤。)窣堵波,高五十餘尺,無憂王之所建也。昔如來修菩薩行,為大國王,號曰慈力,於此刺身血以飼五藥叉。(舊曰夜叉,訛也。)

瞢揭厘城東北三十餘里,至遏部多(唐言奇特。)石窣堵波,高四十餘尺。在昔如來為諸人、天說法開導,如來去後,從地踴出,黎庶崇敬,香花不替。

石窣堵波西渡大河三四十里,至一精舍,中有阿縛盧枳低濕伐羅菩薩像。(唐言觀自在。合字連聲,梵語如上;分文散音,即阿縛盧枳多,譯曰觀,伊濕伐羅,譯曰自在。舊譯為光世音,或雲觀世音,或觀世自在,皆訛謬也。)威靈潛被,神跡昭明,法俗相趨,供養無替。

十、藍勃盧山龍池及烏仗那國王統傳說

觀自在菩薩像西北百五十里,至藍勃盧山。山嶺有龍池,周三十餘里,淥波浩汗,清流皎鏡。

昔毗盧擇迦王前伐諸釋,四人拒軍者,宗親擯逐,各自分飛。其一釋種,既出國都,跋涉疲弊,中路而止。時有一雁飛趣其前,既以馴狎,因即乘焉。其雁飛翔,下此池側。釋種虛游,遠適異國,迷不知路,假寐樹蔭。池龍少女遊覽水濱,忽見釋種,恐不得當也,變為人形,即而摩拊。釋種驚寤,因即謝曰:“羈旅羸人,何見親拊?”遂款殷勤,凌逼野合。女曰:“父母有訓,祗奉無違。雖蒙惠顧,未承高命。”釋種曰:“山谷杳冥,爾家安在?”曰:“我此池之龍女也,敬聞聖族流離逃難,幸因遊覽,敢慰勞弊。命有燕私,未聞來旨。況乎積禍,受此龍身,人畜殊途,非所聞也。”釋種曰:“一言見允,宿心斯畢。”龍女曰:“敬聞命矣,唯所去就。”釋種乃誓心曰:“凡我所有福德之力,令此龍女舉體成人。”福力所感,龍遂改形,既得人身,深自慶悅。乃謝釋種曰:“我積殃運,流轉惡趣。幸蒙垂顧,福力所加,曠劫弊身,一旦改變。欲報此德,糜軀未謝。心愿陪游,事拘物議。願白父母,然後備禮。”龍女還池,白父母曰:“今者遊覽,忽逢釋種,福力所感,變我為人,情存好合,敢陳事實。”龍王心欣人趣,情重聖族,遂從女請。乃出池而謝釋種曰:“不遺非類,降尊就卑,願臨我室,敢供灑掃。”釋種受龍王之請,遂即其居。於是龍宮之中,親迎備禮,燕爾樂會,肆極歡娛。釋種睹龍之形,心常畏惡,乃欲辭出。龍王止曰:“幸無遠舍,鄰此宅居,當令據疆土,稱大號,總有臣庶,祚延長世。”釋種謝曰:“此言非冀。”龍王以寶劍置篋中,妙好白氎而覆其上,謂釋種曰:“幸持此氎以獻國王,王必親受遠人之貢,可於此時害其王也。因據其國,不亦善乎?”釋種受龍指誨,便往行獻。烏仗那王躬舉其氎,釋種執其袂而刺之。侍臣、衛兵喧亂階陛,釋種麾劍告曰:“我所仗劍,神龍見授,以誅後伏,以斬不臣。”鹹懼神武,推尊大位。於是沿弊立政,表賢恤患。已而動大眾,備法駕,即龍宮而報命,迎龍女以還都。龍女宿業未盡,余報猶在,每至燕私,首出九龍之頭。釋種畏惡,莫知圖計,伺其寐也,利刃斷之。龍女驚寤曰:“斯非後嗣之利,非徒我命有少損傷,而汝子孫當苦頭痛。”故此國族常有斯患,雖不連綿,時一發動,釋種既沒,其子嗣位,是嗢呾羅犀那王。(唐言上軍。)

上軍王嗣位之後,其母喪明。如來伏阿波邏羅龍還也,從空下其宮中。上軍王適從遊獵,如來因為其母略說法要。遇聖聞法,遂得復明。如來問曰:“汝子,我之族也,今何所在?”母曰:“旦出畋游,今將返駕。”如來與諸大眾尋欲發引。王母曰:“我唯福遇,生育聖族,如來悲愍,又親降臨,我子方還,願少留待。”世尊曰:“斯人者,我之族也,可聞教而信悟,非親誨以發心。我其行矣,還語之曰:‘如來從此往拘屍城娑羅樹間入涅槃,宜取捨利,自為供養。’”如來與諸大眾凌虛而去。上軍王方遊獵,遠見宮中光明赫奕,疑有火災,罷獵而返。乃見其母復明,慶而問曰:“我去幾何,有斯祥感,能令慈母復明如昔?”母曰:“汝出之後,如來至此,聞佛說法,遂得復明。如來從此至拘屍城娑羅樹間,當入涅槃,召汝速來分取捨利。”時王聞已,悲號頓躄,久而醒悟,命駕馳赴。至雙樹間,佛已涅槃。時諸國王輕其邊鄙,寶重舍利,不欲分與。是時天、人大眾重宣佛意,諸王聞已,遂先均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