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 楚平王娶媳逐世子


公孫捷挺身而出,立於筵上而言曰:“昔從主公獵於桐山,力誅猛虎,其功若何?”晏子曰:“擎天保駕,功莫大焉!可賜酒一爵,食桃一枚,歸於班部。”古冶子奮然便出曰:“誅虎未足為奇。吾曾斬妖黿於黃河,使君危而復安,此功若何?”
晏公曰:“此時波濤洶湧,非將軍斬絕妖黿,必至覆溺,此蓋世奇功也!飲酒食桃,又何疑哉?”晏子慌忙進酒賜桃。只見田開疆撩衣破步而出曰:“吾曾奉命伐徐,斬其名將,俘甲首五百餘人,徐君恐懼,致賂乞盟。郯、莒畏威,一時皆集,奉

吾君為盟主,此功可以食桃乎?”晏子奏曰:“開疆之功,比於二將,更自十倍。爭奈無桃可賜,賜酒一杯,以待來年。”
景公曰:“卿功最大,可惜言之太遲,以此無桃,掩其大功。”
田開疆按劍而言曰:“斬黿打虎,小可事耳!吾跋涉千里之外,血戰成功,反不能食桃,受辱於兩國君臣之間,為萬代恥笑,何面目立於朝廷之上耶?”言訖,揮劍自刎而死。公孫捷大驚,亦拔劍而言曰:“我等微功而食桃,田君功大,反不能食。夫取桃不讓,非廉也;視人之死而不能從,非勇也。”言訖,亦自刎。古冶子奮氣大呼曰:“吾三人義均骨肉,誓同生死,二 人已亡,吾獨苟活,於心何安?”亦自刎而亡。景公急使人止之,已無及矣。魯昭公離席而起曰:“寡人聞三臣皆天下奇勇,可惜一朝俱盡矣。”景公聞言嘿然,變色不悅。晏嬰從容進曰:“此皆吾國一勇之夫,雖有微勞,何足掛齒?”魯侯曰:“上國如此勇將,還有幾人?”晏嬰對曰:“籌策廟堂,威加萬里,負將相之才者數十人;若血氣之勇,不過備寡君鞭策之用而已,其生死何足為齊輕重哉!”景公意始釋然。晏子更進觴於兩君,歡飲而散。三傑墓在盪陰里。後漢諸葛孔明《梁父吟》,正詠其事:步出齊東門,遙望盪陰里。里中有三墳,累累正相似。
問是誰家冢?田疆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絕地紀①。
一朝中陰謀,二桃殺三士!誰能為此者?相國齊晏子。
魯昭公別後,景公召晏嬰問曰:“卿於席間,張大其辭,雖然存了齊國一時體面,只恐三傑之後,難乎其繼。如之奈

何?”晏子對曰:“臣舉一人,足兼三傑之用。”景公曰:“何人?”曰:“有田穰苴者,文能附眾,武能威敵,真大將之才也!”景公曰:“得非田開疆一宗乎?”晏子尋曰:“此人雖出田族,然庶孽微賤,不為田氏所禮,故屏居東海之濱。君欲選將,無過於此。”景公曰:“卿既知其賢,何不早聞?”晏子對曰:“善仕者不但擇君,兼欲擇友。田疆、古冶輩血氣之夫,穰苴豈屑與之比肩哉?”景公口雖唯唯,終以田、陳同族為嫌,躊躇不決。忽一日,邊吏報導:“晉國探知三傑俱亡,興兵犯東阿之境;燕國亦乘機侵擾北鄙。”景公大懼。於是令晏子以繒帛詣東海之濱,聘穰苴入朝。苴敷陳兵法,深合景公之意,即日拜為將軍,使帥車五百乘,北拒燕、晉之兵。穰苴請曰:“臣素卑賤,君擢之閭里之中,驟然授以兵權,人心不服。願得吾君寵臣一人,為國人素所尊重者,使為監軍,①臣之令乃可行也。”
景公從其言,命嬖大夫莊賈,往監其軍。苴與賈同時謝恩而出。至朝門之外,莊賈問穰苴出軍之期,苴曰:“期在明日午時,某于軍門專候同行,勿過日中也。”言畢別去。至次日午前,穰苴先至軍中,喚軍吏立木為表,以察日影;因使人催促莊賈。賈年少,素驕貴,恃景公寵幸,看穰苴全不在眼。況且自為監軍,只道權尊勢敵,緩急自由。是日親戚賓客,俱設酒餞行,賈留連歡飲,使者連催,坦然不以為意。穰苴候至日影移西,軍吏已報未牌,不見莊賈來到,遂吩咐將木表放倒,傾去漏水,竟自登壇誓眾,申明約束。號令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