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 楚平王娶媳逐世子


堪恨楚平倫理盡,又招秦女入宮來。
平王恐太子知秦女之事,禁太子入宮,不許他母子相見。
朝夕與秦女在後宮宴樂,不理國政。外邊沸沸揚揚,多有疑秦女之事者。無極恐太子知覺,或生禍變,乃告平王曰:“晉所以能久霸天下者,以地近中原故也。昔靈王大城陳、蔡,以鎮中華,正是爭霸之基。今二國復封,楚仍退守南方,安能昌大其業?何不令太子出鎮城父,以通北方?王專事南方,天下可坐而策也。”平王躊躇未答。無極又附耳密言曰:“秦婚
之事,久則事泄。若遠屏太子,豈不兩得其利?”平王恍然大悟。遂命太子建出鎮城父,以奮揚為城父司馬,諭之曰:“事太子如事寡人也!”伍奢知無極之讒,將欲進諫。無極知之,復言於平王,使伍奢往城父輔助太子。太子行後,平王遂立秦女孟嬴為夫人;出蔡姬歸於鄖。太子到此,方知秦女為父所換,然無可奈何矣。孟嬴雖蒙王寵愛,然見平王年老,心甚不悅。平王自知非匹,不敢問之。
逾年,孟嬴生一子,平王愛如珍寶,遂名曰珍。珍周歲之後,平王始問孟嬴曰:“卿自入宮,多愁嘆,少歡笑,何也?”
孟嬴曰:“妾承兄命,適事君王。妾自以為秦、楚相當,青春兩敵。及入宮庭,見王春秋鼎盛,妾非敢怨王,但自嘆生不及時耳!”平王笑曰:“此非今生之事,乃宿世之姻契也。卿嫁寡人雖遲,然為後則不知早幾年矣。”孟嬴心惑其言,細細盤問宮人,宮人不能隱瞞,遂言其故。孟嬴悽然垂淚。平王覺其意,百計媚之,許立珍為世子。孟嬴之意稍定。費無極終以太子建為慮,恐異日嗣位為王,禍必及己,復乘間謂於平王曰:“聞世子與伍奢有謀叛之心,陰使人通於齊、晉二國,許為之助,王不可不備。”平王曰:“吾兒素柔順,安有此事?”
無極曰:“彼以秦女之故,久懷怨望。今在城父繕甲厲兵有日矣。常言穆王行大事,其後安享楚國,子孫繁盛,意欲效之。
王若不行,臣請先辭,逃死於他國,免受誅戮。”平王本欲廢建而立少子珍,又被無極說得心動,便不信也信了,即欲傳令廢建。無極奏曰:“世子握兵在外,若傳令廢之,是激其反也。太師伍奢是其謀主,王不如先召伍奢,然後遣兵襲執世子,則王之禍患可除矣。”平王然其計,即使人召伍奢。奢至,
平王問曰:“建有叛心,汝知之否?”伍奢素剛直,遂對曰:“王納子婦已過矣!又聽細人之說,而疑骨肉之親,於心何忍?”
平王慚其言,叱左右執伍奢而囚之。無極奏曰:“奢斥王納婦,怨望明矣。太子知奢見囚,能不動乎?齊、晉之眾,不可當也。”平王曰:“吾欲使人往殺世子,何人可遣?”無極對曰:“他人往,太子必將抗斗。不若密諭司馬奮揚,使襲殺之。”平王乃使人密諭奮揚,曰:“殺太子,受上賞;縱太子,當死!”
奮揚得令,即時使心腹私報太子,教他:“速速逃命,無遲頃刻!”太子建大驚。時齊女已生子名勝,建遂與妻子連夜出奔宋國。
奮揚知世子已去,使城父人將自己囚系,解到郢都,來見平王,言:“世子逃矣!”平王大怒曰:“言出於余口,入於爾耳,誰告建耶?”奮揚曰:“臣實告之。君王命臣曰:‘事建如事寡人。’臣謹守斯言,不敢貳心,是以告之。後思罪及於身,悔已無及矣!”平王曰:“爾既私縱太子,又敢來見寡人,不畏死乎?”奮揚對曰:“既不能奉王之後命,又畏死而不來,是二罪也。且世子未有叛形,殺之無名,苟君王之子得生,臣死為幸矣。”平王惻然,似有愧色,良久曰:“奮揚雖違命,然忠直可嘉也!”遂赦其罪,復為城父司馬。史臣有詩云:無辜世子已偷生,不敢逃刑就鼎烹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