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七十一回 晏平仲二桃殺三士 楚平王娶媳逐世子

日已將晡。遙見莊賈高車駟馬,徐驅而至,面帶酒容,既到軍門,乃從容下車,左右擁衛,踱上將台。穰苴端然危坐,並不起身,但問:“監軍何故後期?”莊賈拱手而對曰:“今日遠行,蒙親戚故舊攜酒餞送,是以遲遲也。”穰苴曰:“夫為將者,受命之日,即忘其家;臨軍約束,則忘其親;秉--⒐模犯矢石,則忘其身。今敵國侵凌,邊境騷姣,吾君寢不安席,食不甘味,以三軍之眾,托吾兩人,冀旦夕立功矛以救百姓倒懸之急,何暇與親舊飲酒為樂哉?”莊賈尚含笑衷曰:“幸未誤行期,元帥飠須過責。”穰苴拍案大怒曰:“汝倚仗君寵,怠慢軍心,倘臨敵如此,豈不誤了大事!”即召軍政司問曰:“軍法期而後至,當得何罪?”軍政司曰:“按法當斬!”莊賈聞一“斬”字,才有懼意,便要奔下將台。穰苴喝教手下,將莊賈捆乜,牽出轅門斬首。唬得莊賈滴酒全無,口中哀硇,討饒不已。黧右從人,忙戰齊侯外報信求救。岈景公也吃一大驚,急叫梁邱據持?①往諭,特免莊賈一死;吩吩乘軺車疾驅,誠恐緩不及事。那時莊賈之前,已號令轅門了。梁邱據尚然不知,手捧符節,望軍中馳去。穰苴喝令阻住,問軍政司曰:“軍中不得馳車,使者當得何罪?”答曰:“按法亦當斬!”
梁邱據面如土色,戰做一團,口稱:“奉命而來,不乾某事。”
穰苴曰:“既有君命,難以加誅;然軍法不可廢也。”乃毀車斬驂,以代使者之死。梁邱據得了性命,抱頭鼠竄而去。於是大小三軍,莫不股慄。穰宜之兵,未出郊外,晉師聞風遁去。燕人亦渡河北歸。苴追擊之,斬首萬餘。燕人大敗,納

賂請和。班師之日,景公親勞於郊,拜為大司馬,使掌兵權。
史臣有詩云:
寵臣節使且罹刑,國法無私令必行。
安得穰苴今日起,大張敵愾慰蒼生。
諸侯聞穰苴之名,無不畏服。景公內有晏嬰,外有穰宜,國治兵強,四境無事。日惟田獵飲酒,略如桓公任管仲之時也。
一日,景公在宮中與姬妾飲酒。至夜,意猶未暢,忽思晏子,命左右將酒具移於其家。前驅往報晏子曰:“君至矣!”
晏子玄端束帶,執笏拱立於大門之外。景公尚未下車,晏子前迎,驚惶而問曰:“諸侯得無有故乎?國家得無有故乎?”景公曰:“無有。”晏子曰:“然則君何為非時而夜辱①於臣家?”
景公曰:“相國政務煩勞,今寡人有酒醴之味,金石②之聲,不敢獨樂,願與相國共享。”晏子對曰:“夫安國家,定諸侯,臣請謀之。若夫布薦席,除骸?.簋③者,君左右自有其人,臣不敢與聞也。”景公命回車,移於司馬穰苴之家,前驅報如前。
司馬穰苴冠纓披甲,操戟拱立於大門之外,前迎景公之車,鞠躬而問曰:“諸侯得無有兵乎?大臣得無有叛者乎?”景公曰:“無有。”穰苴曰:“然則昏夜辱於臣家者何也?”景公曰:“寡人無他,念將軍軍務勞苦,寡人有酒醴之味,金石之樂,恩與將軍共之耳。”穰苴對曰:“夫禦寇敵,誅悖亂,臣請謀之。
若夫布薦席,陳骸?.簋,君左右不乏,奈何及於介冑之士耶?”
景公意興索然。左右問曰:“將回宮乎?”景公曰:“可移於梁邱大夫之家。”前驅馳報亦如前。景公車未及門,梁邱據左操琴,右挈竿,口中行歌而迎景公於巷口。景公大悅,於是解衣卸冠,與梁邱據歡呼於絲竹之間,雞鳴而返。明日,晏嬰、穰苴同入朝謝罪,且諫景公不當夜飲於人臣之家。景公曰:“寡人無二卿,何以治吾國?無梁邱據,何以樂吾身?寡人不敢妨二卿之職,二卿亦勿與寡人之事也。”史臣有詩云:雙柱擎天將相功,小臣便辟豈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