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紀》孝和皇帝紀下卷第十四

初,太尉張酺與司隸晏稱會於朝堂,酺從容謂稱曰:“三府掾史,多非其人。”既罷,稱奏令三府長吏各實其掾史。酺以恨稱。會復共謝,以責稱。稱辭色不順,酺怒,廷叱之,稱乃奏酺以為怨望。上以酺先帝師,優遊不斷,詔公卿廷議之。司徒呂蓋以為:“酺知公門有儀,不屏氣鞠躬,而作色大言,不可示四方。”乃策免酺曰:“詩云:‘節彼南山,惟石岩岩,赫赫師尹,民具爾瞻。’〔一〕今君在位,八年於茲。‘康哉’ 之歌〔二〕,既無聞焉。而於兩觀之下,有醜慢之者,傷南山之體,虧穆穆之風〔三〕,將何以宣示四方,儀刑百寮!履霜如冰〔四〕,朕甚懼焉。君其上太尉印綬。君自取之,靡有後言。”

〔一〕 見詩小雅節南山章。言尹居三公之位,天下之民皆視其所為。此喻三公當為吏民表率之意。

〔二〕 書益稷曰:“乃賡載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

〔三〕 前引詩小雅節南山鄭箋:“ 喻三公之位,人所尊嚴。”又穆穆,美也。詩魯頌泮水曰:“穆穆魯侯,敬明其德,敬慎威儀,維民之則。” 張酺身為三公之首,而廷爭失儀,難為民法則,故帝言其傷體虧風,而黜免之。

〔四〕 易坤卦曰:“履霜堅冰至。 ”孔疏:“所謂陰道初雖柔順,漸漸積著,乃至堅剛。 ”

九月,太尉張酺策免,歸里舍,謝遣門生,闔門不通賓客。中郎將敞等多言酺公直忠正,不宜久棄草廬,上亦雅重之。數年。復以酺為光祿勛。

丙辰,大司農張免為太尉〔一〕。

〔一〕 范書和帝紀作“丙寅”。

冬,西域蒙奇、兜勒二國內屬。

十三年(辛丑、一0一)
秋九月,詔曰:“水旱不節,蝗螟茲生。令天下田租皆半入,被災者除之。貧民受貸種食,皆勿收責。”
冬十月,安息國獻師子,大雀〔一〕。

〔一〕 范書和帝紀作“十一月”。

班超上書求代,曰:“臣聞太公封齊,五世葬周,故狐死首丘,〔一〕代馬依風〔二〕。夫周齊同在中土千里之間,爾況於萬里絕域,小臣能無依風首丘之思哉?蠻夷畏壯侮老,自其天〔性〕(姓)。〔三〕臣犬馬齒殲,常恐奄忽僵仆,孤魂棄捐。臣義不營私,竊恐後世以臣為沒西域。不敢望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關,以示邊境〔四〕,威外夷。臣老病衰困,冒死瞽言,謹先遣子勇隨獻物入塞。以臣生在,令勇見中土。”

〔一〕 禮記檀弓上曰:“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丘首,仁也。’”疏曰:“狐死所以正首而向丘者,丘是狐窟穴根本之處,雖狼狽而死,意猶向此丘,是亦有仁恩之心也。”

〔二〕 李賢曰:“韓詩外傳曰:‘ 代馬依北風,飛鳥揚故巢’也。”惠棟曰:“呂氏春秋曰:‘馬郡宜馬,代君以善馬奉襄子。’高誘曰:‘冀之北土,馬之所生,故謂代為馬郡也。’”

〔三〕 據黃本改。

〔四〕 “示”字蔣本原闕,據黃本補。

超妹昭懼超遂死於邊,上書曰:“妾同產兄西域都護超,捐軀為國,以功自效。賴陛下神靈,得待罪沙漠,至今積三十年矣。骨肉妻子,生不復相識,時人士眾,皆已死亡。超年至七十,衰老被病,扶杖而行,雖以竭盡其力,以報大恩,迫於歲暮,犬馬齒盡。蠻夷之性,悖逆侮老,恐開奸宄之源,生逆亂之心,而公卿大夫鹹懷一切,而莫肯遠慮。如有卒暴,超之氣力不能從心,即恐上損國家累世之功,下棄忠臣竭力之用,以榮為辱,誠可痛也。故超萬里歸誠,自陳苦急,延頸逾望,三年於茲。超有書與妾生訣,恐不復相見。妾誠傷超以壯年竭力忠孝於沙漠,罷老則使捐棄於曠野〔一〕,誠可哀憐。如不蒙救護,超後有一旦之變,冀幸超家得蒙趙母、衛姬先請之貸〔二〕。”書奏,上感其言,乃征超還,以校尉任尚代超。